最前方的男子一席绯色仙鹤官袍,身型颀长,面如冠玉。
正是代皇帝前来相迎的首辅霍凌尘。
谢云烟勒缰下马,霍凌尘俯首行礼。
“恭迎将军回京。”
“多谢首辅大人。”
两人虽是夫妻,却好似陌生人一般疏离。
霍凌尘面无表情的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谢云烟跪下接旨,听着他冰冷平静的声音。
她不禁想,那天在天后庙见到的那个神情温柔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
“将军请接旨。”
霍凌尘的声音微微加重,谢云烟回过神来,抬手接旨。
“谢主隆恩!”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霍凌尘却猛然缩回了手。
谢云烟僵了一瞬,心口狠狠刺痛。
她紧紧攥着腰间用两人结发的红绳编织的同心结。
那是她亲手所制,寓意恩爱情深、永结同心。
送给霍凌尘那日,她因羞涩没敢看他的神情,现在想来,应该与今日是一样的漠然……
接了圣旨,霍凌尘径直离去。
谢云烟进宫面圣,将战况一一禀告,受了封赏。
回到府里,已是夜里。
谢云烟褪去一身戎装,换上素衣。
霍凌尘回来时,桌上蜡烛快要见底。
谢云烟迎上来主动为他更衣,又从后方抱住了他的腰。
霍凌尘诧异地沉声问:“怎么了?”
谢云烟贴身上去,声音轻哑:“凌尘,我想要个孩子。”
霍凌尘缄默不言。
谢云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吻他的耳朵。
霍凌尘呼吸一重,身体绷紧。
谢云烟指尖游离,轻轻一咬。
下一瞬,霍凌尘一把将谢云烟抱起扔到床上,覆身而上。
一时间,山崩海啸之势,比海浪更汹涌的浪潮席卷了她。
被高高抛起,又骤然落下,反反复复。
直叫了三遍水,两人才歇下。
谢云烟疲惫地喘息,忽觉身边空荡荡的,很冷。
两人之间总隔着半臂的空缺。
以前她从未觉得那点缝隙多遥远,此刻却觉宛如深壑。
谢云烟心里不安,伸出手,想要握住霍凌尘的手,却不过一触,霍凌尘便猝然避开。
她的心狠狠一颤,一瞬间,心口的隐痛被放大了数倍。
黑暗中,一片冷寂,唯有两道呼吸声交替。
半晌,谢云烟轻轻揪着霍凌尘的衣角,尽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
“霍凌尘,你后悔娶我吗?”
霍凌尘默然片刻,缓缓道。
“圣上赐婚,微臣岂能不敬。”
第2章
谢云烟哑了声。
这一夜,她彻夜无眠。
第二天,皇帝又宣召谢云烟进宫。
金銮殿下站着一位紫衣女子,背对着谢云烟。
皇上对谢云烟道:“此乃德惠公主沈苏然,朕流落民间的胞妹,近日才回到宫中,同为女子,护其安危一事就由谢将军代劳。”
谢云烟愣了一下,单膝跪地道:“是!臣定竭尽所能!”
女子转过身来,笑脸吟吟:“有劳谢将军了。”
谢云烟瞳仁一颤,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那日在天后庙里,和霍凌尘一起祈福的女子!
她脸色变了变,手不觉用力攥紧。
皇上又说:“德惠能回到皇城,还得多谢霍首辅亲自从江南带回,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江南……
谢云烟身子一僵,喉间涌上苦涩。
那天的人,果真就是霍凌尘和沈苏然!
最后一丝祈望被打碎。
谢云烟低头行礼:“……谢陛下赏识。”
告退至殿外。
谢云烟的贴身侍卫齐绣迎上来:“将军,圣上召您所为何事?”
“圣上命我保护德惠公主的安危。”
齐绣一愣,顿时为她感到不平:“可您是大将军,这宫中禁卫军众多,怎么会轮到您……”
谢云烟厉声呵止:“住嘴!此乃忤逆之言!”
齐绣讷讷合上嘴。
谢云烟心中便是一叹,君命难为,作为臣子她只能听命。
离开皇宫时,谢云烟遇见了霍凌尘。
和以往的视而不见不同,这次他特地停下脚步:“两日后公主去庙中祈福,你早些准备,莫要误了时辰。”
谢云烟一怔:“你怎知我要同去?”
“是我向圣上举荐,公主身份高贵,绝不能出岔子。”
谢云烟张唇,又合上,最后只说:“……首辅所言极是。”
其实她想问。
在霍凌尘心里,究竟是公主这个身份重要,还是公主这个人更重要?
可这话她问不出口。
……
谢云烟大多时间要到军营练兵,便会留齐绣在沈苏然身边,护其安危。
一段时间后,却偶尔撞见齐绣红着眼。
几次之后,谢云烟拉住齐绣问:“究竟怎么了?”
齐绣本不想说,看见谢云烟关切的眼,委屈就涌了上来:“将军……那公主把我当做了最低贱的下人使唤,扫地、洗衣、端洗脚水……”
碍于谢云烟的命令,她才咬牙忍下。
齐绣也是个左羽卫,也是个四品官职,却做了那洗脚婢的工作。
谢云烟皱起眉,温声安慰她:“无事,明日起你便不必再去。”
这个德惠公主,来者不善。
恐怕是冲她来的,因为——她是霍凌尘的妻子。
谢云烟无意识攥紧了腰间的同心结。
她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将霍凌尘拱手让人。
夜里,回到府里。
谢云烟试图像其他女子那般,为霍凌尘绣一个香囊。
男人大多喜爱温婉的女子,或许是因她不像个女人,霍凌尘才如此冷漠。
夜色渐浓,门才被推开。
霍凌尘一迈进来,就冷声斥责:“你连下属都管不住?任由她冲撞公主?”
谢云烟手一抖,针尖扎破了手指。
她抬眸看着霍凌尘,十指连心,心也像是被扎了一道。
她反问:“公主有事为何不禀告圣上,而是与你商谈?”
霍凌尘神情微顿,语气漠然:“公主无心追责,但此事不可不管,便转告于我,有何不妥?”
谢云烟攥紧手中香囊,声音也变得冰冷。
“男女终归有别,你们是否越距了?首辅大人。”
第3章
此言一出,满屋空气顿时凝结。
霍凌尘神色骤变:“休要胡言!公主为君,我为臣,怎可辱了公主名声!”
谢云烟仔仔细细看着他。
义正言辞的模样,几乎看不出半分私情。
若不是她曾亲眼见过姻缘树下他的温柔神情,她就信了。
压下满心苦涩,谢云烟垂眸:“时辰不早了,休憩吧。”
见谢云烟转移话题,霍凌尘狠狠皱眉,冷冷:“我还有事处理,今晚在书房歇息。”
谢云烟愣住。
霍凌尘转身就走,门重重合上。
谢云烟看着手中香囊和难受针孔,忽觉自己可笑至极。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把香囊胡乱收起。
睡在床上,冷被冷榻,冷得人发颤。
一夜未眠,挨到天明,谢云烟起身去练剑。
片刻后,下人来报。
“将军,烨王邀您晌午在迎春楼会面,要为您接风洗尘。”
烨王,沈辞烨,与她相识18年的青梅竹马。
回京两日,两人还未见过面。
晌午,迎春楼。
谢云烟一进去,就见沈辞烨已经喝了个半醉,托着下巴叫人继续斟酒。
见到谢云烟,就上前拉她:“云烟!我们多久未见了?”
“半年有余。”
“唉,自你成家以后,我们便聚少离多了,来!我敬你一杯!”
谢云烟与他碰杯,一饮而尽,随口道:“你倒是逍遥,老王妃为你的亲事可是要愁上火了。”
“哎,我一个废物闲散王爷,哪家贵女看得上我?别提这些,咱哥俩好不容易出来喝酒,今天要不醉不归!”
沈辞烨给她倒酒。
按理闲散王爷该就藩,但沈辞烨被皇帝忌惮,一直被留在京城,连婚事也耽搁了。
谢云烟知道他的不容易。
忆起自家亦有本难念的经,心中不免又泛起苦涩。
说两个人喝酒,沈辞烨却先醉了。
他喝多了,脚下一滑,就朝谢云烟摔去。
谢云烟撑住他,无奈道:“跟你喝酒,真是越喝越愁!”
从身后看过去,却像是两人依偎着一般。
酒楼中,一个御史看到了这一幕,脸色一变。
叫人将沈辞烨送回府,谢云烟转身去宫里拜见姐姐。
姐姐谢秋雪是当今贵妃,也是如今她唯一的亲人。
十五年前,谢云烟的父亲与兄长以身御敌,死在了战场上。
母亲悲痛欲绝,生了一场大病也跟着去了,只剩下两姐妹相依为命。
姐姐十六岁时进宫成了妃子,谢云烟则带着谢家世代相传的红缨枪上了战场。
贵妃谢秋雪看到她,很是高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住打量:“怎么又瘦了那么多……”
谢云烟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姐姐坐下:“没有的事,姐姐,你在宫中过得如何?”
谢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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