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求他疆域万里,子民百兆,叫那四万万布衣黔首安居乐业。
而今就在这舆图前,那人指着郢都(楚国国都)问她,“你可愿陪我出征?”
记得有人问她,“江南春色极好,你想去看看吗?”
她心里轻轻一叹,是谢玉呀。
那一夜山里的雪真厚呀,谢玉背着她在月光下一步步往郡城奔走。黑压压的林子连个走兽都没有,唯听见他一双脚将雪踩得咯吱作响。
那一夜月白风清,那清清脆脆的响声可真好听呀。
她望着楚国的疆域温静笑起,“听说江南春色极好。”
她说着当初谢玉告诉她的话,“听说楚国雪少,终年与春天一样,水里的是稻米莲花,山里的是青竹绿茶。楚人住的是青砖瓦巷,乘的是乌蓬轻舟,吃的是稻米鱼蟹,烟雨迷蒙的时候是最美的,与魏燕两国都大不一样。”
她有这样的见识并不奇怪,她在去岁公子生辰时便与他讲起四海的见闻,那时他眸中带笑,含着温柔的星光,称赞她说,“你很了不起。”
他还说,“我很喜欢听。”
如今她说起江南,那人果然也认真听着。
好似她说什么,他都很喜欢听一样。
谢玉口中的江南太好,她于每一个辗转不眠的夜都在心里描绘了无数遍,因而如今抬眉望着这一副笔墨粗糙的舆图时,就似人在江南。
就似果真看到了那一片片的青山,一地地的绿竹,一田田的粉莲。
就似果真看到了一排排的青砖瓦巷,一叶叶的乌蓬轻舟,一块块稻田里游走的鱼蟹。
但不知那叫谢玉的江湖侠客,如今可还在山间烤鸡?
她想,但愿,但愿燕楚交战,不会伤及谢玉。
那夜她在谢玉的背上昏昏沉沉,却也欢欢喜喜,她说,“等我从兰台出来,那时候如果你还愿带我去,我就跟你去。”
真想去江南看一看,却不知是以这样的方式。但这是公子的霸业。
他必要踏破楚国的每一寸疆土,也必要蚕食整个魏国的舆图。
战乱不休,百姓不宁,这是早就注定的事。
小绮心里难过,抬眸望他时有几分乞求,“公子正道宽仁,不伤百姓。”
就似伐宋一样,取乱侮亡,只屠王室,不杀百姓,大约便是最好的结果。
公子竟也应了。
在大营又是数日,有一回公子与陆九卿在帐内围炉闲话,她似从前一样为炖鱼汤。
公子兴致颇好,邀陆九卿一同吃鱼。
就好似魏昭平三年冬一样,一样的燕军大营,一样的中军大帐,还是公子九卿与小绮,浓浓的鱼香也一样盈满大帐。
只是魏鱼变了燕鱼。
他们一同品尝鱼汤,仍旧笑言“燕国的鱼到底是差几分意思”。
去岁除夕在易水别馆宴饮,裴孝廉那莽夫还扬言笑道,“明年春,劳诸位将军拿下大梁,日日向兰台进贡黄河鲤鱼。”ap.
听公子笑,“阿蘩再有不过两日就回蓟城了,和亲非她所愿,大抵还在心里记挂着你,到时你多来兰台走动。”
小绮心里一动,章德公主要回来了,大表哥便也要来了。
他这一来,不知是否又要搅弄风云,掀风作浪,亦不知燕魏楚三国又要发生怎样的变动。
陆九卿垂眉应是。
小绮心想,自章德公主出嫁,陆九卿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是否也在夜里辗转难眠,是否也总想起那个端庄却又明媚的少女呢?
章德公主爱慕陆九卿,小绮知道。
但陆九卿待章德公主如何,小绮不知道。
她拂袖为二人斟酒,陆九卿拾起角觞与公子举杯,继而仰头饮尽。
他是文人,饮酒亦有与武将不同的风姿。
小绮抬眸细瞧,蓦然见陆九卿的手背有一大片的血泡。
她心里一凛,问道,“陆大人因何受伤?”
陆九卿笑着落下袍袖,“为母亲煎药,不慎烫伤。”
小绮随公子进驻蓟城大营,扮成男子模样随侍左右,日夜就在中军大帐之内,公子与军师将军们议事从来也不避她。蓟城大营仍如年前一样,许字龙旗高高立在辕门,正月里的号角与操练依旧整齐有序,宽大的青石板路上那盈尺的积雪被扫至一旁,
那奔进大营的探马一身风雪地奔上三丈高台,传来一道道伐宋的捷报。捷报中写,燕国铁骑一路南下,踏破宋门。
南方烽火连天,赤壁鏖兵(泛指激烈的战斗),而中军大帐之内却不过是日往月来,弹指一挥。
捷报还说,我燕国骠骑直取宋都,歼尽宋军。
公子抬起狼毫,“只屠宫城,不伤百姓。”
《孙子兵法》中言:“仁者爱人,义者正人,不仁不义,而攻守之势异也。”
小绮想到庄王的话,厚修德行,正道宽仁,克己复礼,明善诚身,乃是君王正道。
公子不伤百姓,不算暴君。
小绮心里宽慰,她抬眸往帐外瞧去,大营内外云起雪飞,天寒地冻,而帐内却似春和景明,杏雨梨云。
最后一个探马呈送的捷报写道,宋王于宗庙***,宋宫付之一炬,王室之内无人生还,而宋国百姓无不称颂公子仁德,纷纷逃离宋境,愿为燕人。
仅仅十日,宋国败亡。
第283章 咦,周将军的手
陆九卿的手,是一双文人的手,他大抵没有那么大的力道。
可想起最初在天坑一旁,不也正是那双文人的手轻轻巧巧地便将她提上了马背吗?
公子疑心甚重,但若能在公子身边跟随多年的,若非果真赤肝忠胆,便是隐藏极深,不露锋芒。
陆九卿到底属于哪一种,小绮不敢断定。
她最不愿以小人之心揣度陆九卿,在她最难的时候,唯陆九卿待她好过。但弄个清楚,总好过疑神疑鬼,免得成日惊心吊胆,胡猜乱想。
因而她问,“大人家中竟没有奴仆婢子可用吗?”
陆九卿温和地笑,“九卿陪伴母亲甚少,年节回来,大多亲自侍奉。”
小绮心里一动,抬头对公子道,“陆大人的伤看起来骇人,公子命医官给陆大人看一看吧。”
主座那人点头,“孝廉,召医官来。”
陆九卿看起来坦荡,并不曾推拒。
帐外那莽夫高声应是,不久果然医官来了,仔细察看了伤势,又开了外敷的药膏,小绮也并没有多问,医官便垂手躬身退出了大帐。
席间又饮了酒,主座那人笑道,“总得娶妻,身旁无人照料到底是不行的。”
陆九卿回道,“微臣一人已经习惯了,待公子大业已成......”
主座那人打断了他的话,“那也要有姬妾侍奉,近日进宫,我见万福宫有一女官长相颇美,眉眼间竟与阿蘩有些神似,便想到了你。”
小绮心里暗叹,你瞧,陆九卿爱重章德公主,公子是知道的。
不止知道,他甚至一清二楚。
陆九卿拱手拜谢,“公子有心,只是就要伐楚,九卿实在无暇他顾......”
主座那人却笑,“名字也好,叫静姝。”
是呀,真是个好名字。
邶地就有这样的民歌,你听。(即《邶风》,邶国之风也。周灭殷商后,周武王“以商治商”,封纣王之子武庚于今汤阴邶城,号邶国)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娴静的姑娘呀真漂亮,约我等在城角楼上。她故意躲藏让我找,我急得搔头徘徊,心里十分紧张。娴静的姑娘呀真娇艳,她送我一枝红彤管。鲜红的彤管有光彩,我爱它颜色真鲜艳。郊野采荑送给我,荑草美好又珍异。哦,不是荑草长得美,是那美人相赠厚情意。)
你瞧,竟是这样好的名字。
但那娴静的姑娘到底能不能似她的名字一般等到良人呢?
小绮不知道。
帐外的朔风极力呼号着,把那厚实的帐门微微掀起,灌进一股风雪来,也把帐顶的积雪掀起了扑簌簌的声响。
小绮朝外望去,这帐外零零星星地又下起了小雪。
这北国的冬天当真是冷呐!
鱼汤在小炉上仍旧咕嘟轻沸,袅袅白气遮住了陆九卿那张愁眉不展的脸。
小绮透过热气去看陆九卿,见陆九卿双手垂落膝头,没有一丝攻击的姿态。
小绮不禁想,陆九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他到底是忠是女干,是黑是白,他隐在白气里,就似那夜隐在暗夜之中,叫人辨不分明。
但若这世间有一种法术,只需轻轻一点,就能把人看个分明。但若真有这样的法术,那就好了。
她见陆九卿怃然轻叹,终是不再推谢,垂头应是。
在这一刻,小绮竟与陆九卿有了共鸣。
此时的陆九卿,何尝不是小年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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