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好看着沈砚尘压下来的身子,心尖狠狠一震,伸手推拒。
她爹尸骨未凉,怎么能在爹爹的尸骨面前……
无尽的耻辱钻进骨缝,把原本死去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你还不如杀了我。”
沈砚尘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竟不知,奢华锦缎下的秦方好已经瘦到了这等地步,仿佛一折就断。
“方好……”
话未说完,牢狱外却传来锦衣卫的通报。
“沈大人,柳夫人身体不舒服,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胎象不稳。”
沈砚尘毫不犹豫地穿上衣服离去。
秦方好蜷缩在草席上,颤着手穿衣起身。
甚至不敢低头望向躺在不远处的父亲。
她胡乱抹去眼角的泪,狠狠咬着唇瓣,直到嘴中一片血腥,才强行压下情绪。
僵滞地跨过阴暗的走道,去到了女监。
刚进牢门,秦方好已经做好了被娘亲怒骂的心理准备。
可秦夫人只是将她衣服的褶皱抚平,拥她进怀,略带柔情。
“方好,你受苦了。”
大概是人之将至,其行也善。
秦方好感受到的唯一一次母爱,竟也是最后一次。
秦方好鼻尖一酸,愧疚与委屈不断翻涌,化成一句沙哑的:“娘……”
秦夫人握着秦方好的手,意有所指。
“方好,我生了你,你却没为我做成一件事,现在正是你报恩的时候,我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秦方好胡乱抹去眼角的泪:“不管是什么,我都帮您。”
下一瞬,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
秦夫人直直看着秦方好,一字一句。
“换上我的衣物,替我去死。”
第九章
秦方好瞳孔骤缩,呼吸一窒。
连手上的桎梏都忘记挣开。
……仅剩的一点温情,终是消失了。
这时,女监巡逻的千户赶到,连忙将两人拉开。
秦方好垂着眸子,望向手上的红痕,面如死灰。
干涸的眼再也流不出泪水。
千户将此事报告给沈砚尘,沈砚尘眉头不悦皱起。
“将秦夫人处理了,做干净点。”
若是秦夫人再作出什么幺蛾子,指不定会再伤害秦方好,将她拖下水。
想到秦方好那双通红的眸子,和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沈砚尘心头一滞,叫来管家。
“方好的病怎么还不见起色?”
不等管家回话,沈砚尘烦躁地挥退。
“罢了,一群庸医,等太医空下来,我亲自去请。”
当晚,秦夫人在墙上写下了血书,便咬舌自尽了。
……
秦方好给爹娘布置的灵堂很是冷清,没有亲朋好友吊唁,大家都怕跟罪臣扯上关系。
倒是沈砚尘过来了,面无表情地给秦父上了三炷香。
他垂下眼睑,眸色深沉,低声道:“只要你少作妖,我护你一世安宁,衣食无忧。”
秦方好木然跪着,不停烧着纸钱,心里蔓延过无力的讽刺。
没有一世,安宁何来?
“砚尘,行刑前夜,我想去探望惜枝。”
她可怜的妹妹,今年才刚刚过了及笄之礼,正是大好年华……
死刑犯最后一夜看管十分严格,不能见家属。
沈砚尘看着泪眼婆娑的秦方好,心下一软,破天荒地答应了。
“好。”
秦方好站在诏狱面前,看着风雪漫天飞舞,直扑廊檐。
明日就是秦惜枝问斩的日子。
她细心化了个妆,穿着厚重宽大的斗篷,拎着食盒,跟着沈砚尘去了诏狱。
秦惜枝看到姐姐,眼眶瞬间就红了。
“姐姐,你怎么……”
后面的话,秦惜枝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方好扶着妹妹坐下,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好。
沈砚尘伫立在不远处。
不多时,有个锦衣卫过来,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他微微皱眉。
“大人有事先去忙吧,我正好也想跟妹妹多待一会儿。”
秦方好眼眸带泪地望着他,惨然一笑:“我会自己回去。”
沈砚尘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临走时,秦方好望着沈砚尘离开的背影,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万千话语堵在喉咙,滚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砚尘,天冷了,照顾好自己。”
沈砚尘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回应,大步离去。
就像以往无数次离开她,去找柳溪月一样。
等沈砚尘一走,秦惜枝终于克制不住,大哭起来。
“姐姐,是不是吃了这顿断头饭,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方好抚着她苍白的脸庞。
姐妹俩长相有七分相似,只是秦惜枝长相更加稚嫩。
如今秦惜枝身子枯瘦,跟姐姐秦方好更像了。
“别怕,断头饭,姐姐陪你一起吃。”
秦惜枝哽咽着点点头,手却哆嗦得拿不起筷子。
秦方好一口一口喂她吃,听她不停说着话,以此驱散恐惧。
“姐姐,你要好好的,咱们秦家就剩下你了……”
“你放心,我长大了,不怕,一下就死了,不会痛……”
“到了下面,我就能继续孝顺爹娘了,连着你那份……”
秦方好流着泪默默点头,眼里满是决然。
“惜枝放心,姐姐不会让你死的!”
第十章
夜深时,一个锦衣卫背着秦方好出来,放入马车。
马车哒哒作响,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气温似乎一夜之间骤降,寒风呼啸不止。
沈砚尘大清早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秦方好昨夜几时回的?”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踟蹰道:“这……属下没注意。”
“算了,今天不要让她出府。”
“还有,那边情形如何?”
锦衣卫心知肚明,大人问的是什么。
就算秦夫人不得宠,秦惜枝也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秦惜枝现在还在诏狱,午时三刻押去监斩台。”
沈砚尘听闻,胸口莫名憋闷,想去诏狱看看情况。
迈出沈府大门,下人躬身让他上马时,怀里有块残缺的玉佩掉到地上。
下人正要捡起来,一只手比他更快,将玉佩攥在了手里。
沈砚尘沉下脸,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气:“你竟敢偷主子的东西?”
下人腿一软,连忙跪地。
“大人,小的没偷,这是从秦侧室身上掉下来的。”
“她说不要了,小的这才敢捡……”
他不明白沈砚尘为何反应如此大,这玉佩根本就不值几个钱。
沈砚尘狠狠一震,推开他,回过身快步朝着溪风苑走去。
最后跑了起来。
六年前他南下办案遭人追杀,被人刺伤双眼,重伤落入冰窟。
若不是柳溪月将他救上来,哪会有如今的沈砚尘。
上岸后,他奄奄一息,视线模糊。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块残缺的玉佩给了他的救命恩人。
这玉佩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他当时所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沈砚尘心跳越来越快,剑眉越皱越紧。
冲入溪风苑时,满目冷清,令人心悸。
沈砚尘吼道:“秦方好你给我出来!”
冲进屋内,却看到了柳溪月。
“夫君,姐姐不在,我没看到她。”
柳溪月心脏落下一拍,连忙把脸上的得意敛去,换上一副贤惠的模样。
她本想来溪风苑讥嘲秦方好一番,没想到却撞上了沈砚尘。
沈砚尘紧紧盯着柳溪月,目光深沉冷寂,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夫君,你怎么了?”
沈砚尘摊开掌心,里面躺着那块残缺的玉佩。
他有预感,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随时会一脚踩空,坠入的不是深渊,而是地狱!
柳溪月嫌恶皱眉:“这玉佩都缺了一角,是哪个没良心的小贩卖给你的?”
刹那间,空气都凝固了。
沈砚尘瞳孔剧烈颤抖,恐惧在心底疯狂蔓延。
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了六年前的冰窟!
当初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柳溪月。
她说她才是救了他性命的恩人。
沈砚尘脸色白得吓人,倏地掐住柳溪月的脖子,嘶吼道。
“根本就不是你救了我!你到底是谁……”
柳溪月很想装可怜装无辜,但惊恐牢牢占了上风。
他猩红的眼宛如猛兽,狰狞嗜血!
只要她撒谎,就会被狠狠撕碎!
在沈砚尘嗜人的眼眸下,柳溪月颤颤巍巍般说了出来。
“是秦方好救了你。”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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