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过一站又一站，窗外风景从高楼林立变作阡陌农田，顾云烟的手机一路上也没有再响过。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远处那些熟悉又遥远的屋檐和田埂，脑子里空白得可怕。
她的老家在南方一个小镇，名叫槐溪。
那里没有高架和地铁，街边还有售粮的小铺子和裁缝铺。上学那会，每天早上七点，广播总是准时响起：“槐溪镇今日气温...”
小时候她就听着这样的广播长大，抱着课本踩着自行车去上学，烈日烤背，冬风割脸，母亲站在门口喊她记得带伞带围巾，声音清清脆脆，一直传到巷子尽头。
后来她考上了南大，是镇上几十年来头一个考进那所大学的人。她的名字在镇里的公告栏贴了整整一个月。
邻里都说：“老顾家的女儿真有出息啊。”
但她离开后就很少回来。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
“吃个饭都要路过七八户人家盯着你看。”徐知墨第一次来，就蹙着眉低声道：“你不觉得别扭？”
她沉默着没说话。
从那以后，她再没带他回来过，也很少自己回来。
车站离家还有一段路，顾云烟拎着行李箱慢慢走着。
有人认出了她，隔着街笑着打招呼：“哎呀，是顾老师家的闺女吧？这是回来看你妈啦？”
她顿了一下，微笑着点头：“是。”
到了巷口，她远远地看见顾母正坐在门口择菜。小镇人早起，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巷子里已飘着饭菜香。
顾母抬头，眼神和她撞上那一刻，整个人愣住了。
“云、云烟？”她放下手里的青菜，惊讶道。
她急忙站起来：“回来怎么没说一声，妈好给你烧点你爱吃的。”
顾云烟笑了笑，声音轻柔：“想您了就回来了。”
女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了什么贵重的宝贝似的，眼睛都红了一圈：“你这孩子，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知墨那小子又惹你不高兴了？”
顾云烟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她没有说出“我离婚了”，也没有说出“我很难过”。
她只是拎着箱子进了那间熟悉的小屋。
房间里靠墙那张旧书桌还在，书架上的参考书连位置都没变过，一切都和她离开前一样。
顾母很快就张罗晚饭，顾云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麻利地翻炒、调味，一时竟有些恍惚。
像是这八年的漂泊、挣扎和苦痛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吃饭了！”顾母端着菜出来，满脸笑意，“妈给你炖愣了汤，看看还是不是你小时候最爱的味儿。”
顾云烟坐在饭桌前，低头喝了一口汤，熟悉的味道刚一入喉，鼻子就不可抑制地发酸。
那是她小时候每次考得好，母亲都会炖的汤。
女人笑着看着她：“你小时候可挑嘴了，这个不吃，那个嫌苦，只有这个汤你肯喝一整碗。”
顾云烟抿着唇，没说话。
“现在在外面吃得惯吗？”顾母又问，“你和知墨他...”
“妈。”顾云烟终于开口，“能不能先不提他。”
顾母怔了怔。
顾云烟眼底氤氲着水雾，强撑了一晚上的平静在此刻悄然崩塌。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进汤碗里，热气蒸得她睫毛微颤。
“我真的好累。”
顾母瞬间慌了神，连忙拉着她的手：“哎哟我的宝贝，怎么啦，怎么哭啦？”
她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又不敢使劲擦：“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顾云烟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
顾母心疼得眼圈也红了，她一边轻拍顾云烟的背，一边轻声念叨着：“没事了，回来就好，哪都不比咱家好，妈永远在这儿等你。”
这一晚，顾云烟卸下了所有冷硬的伪装，像小时候那样窝在母亲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洒在老旧的地砖上，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安心。
这一刻，她终于觉得，自己能喘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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