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问话的妇人带着细长的玳瑁甲套,这会轻轻地搭在椅背上,轻轻叩着。
曹氏恼怒顾昙出现在人群,凭白惹来口舌是非,可若是一言不发,又和她好婆婆的形象不搭。
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作势去握顾昙的手作安慰。
对方敢这么肆意地问,也是断定没有人替顾昙出头。
说来说去,是欺顾昙如今孤女的身份。
顾昙拢了拢袖摆里的双手,露出笑容,用在座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量说话。
“不知夫人可否指一下,下头的哪一位贵公子是我的前未婚夫?”
虽说当年宫里宫外的确是有传言要为她与萧暄定亲。
可那只是传言,一直到事发前那刻,都没有明面上定下亲事。
她唇角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如今我是柳家妇,就算曾经有过未婚夫,那他想必也会迎娶才貌双全的佳人。”
“往事随风,时过境迁,夫人觉着呢?”
顾昙的话字字珠玑,一语中的,捏住问话妇人的命脉,在座的人或面带微笑,或意外,表情不一。
只有那问话的妇人脸色清白交加。
若是她再追着继续问,就显得太得罪人了。
在座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曾有过说亲失败的例子,谁愿意被旁人一再挂心上呢?
顾昙垂首退回曹氏身旁,目光如水。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见脸面有损。
曹氏看了一眼儿媳,终究是什么没说。
看台下的马球赛已经开始。
周围的人看着场上各位御马纵横,英姿飒爽的男儿们,不断发出喝彩声。
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亲自下场,个个睁大眼睛,兴奋无比。
柳浩歧直到上场时才明白为何队友说今日马球赛不能输。
因为萧暄。
谁愿意被一个曾经跌到泥地里的人压一头呢。
尤其是跟在萧暄身旁的可不是什么贵族士子,而是和他一样曾经被发配过的罪奴。
柳浩歧抱着必胜心,投入到马球赛里,双目紧紧地盯着地上那只被打得来回滚动的球。
催马而上,从一个卑贱的罪奴手中拦截住球。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看台,他知道顾昙就在上头看着。
他要让顾昙知道,休想有妄心,萧暄不仅身份上会重新跌落泥地,今日同样会被打得狗啃泥。
他握着球杆朝球打去,就在球杆即将击到球时,冷不防侧旁打过来一支球杆。
比他快了一步,将原本稳稳控住的球给夺走了。
柳浩歧一个收不住,打了个空球。
顿时气得龇牙咧嘴,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卑贱的罪奴将球给夺走了。
当他带着滔天怒意定睛一看时,就见青鬃马上的男人,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
是萧暄!
明明他在另外一个位置,何时竟追了上来?
柳浩歧顿觉脸面上挂不住,顾不上其他,立即调转马头,追上前头的人要将球抢回来。
萧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牢牢地控着球,迅速地越过几道阻拦,很快就到球门附近。
只听“砰”的一声,那球稳稳地进了球门。
场内场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如潮水般的喝彩之声。
萧暄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提着球杆,调转马头,冲着他身后的柳浩歧微微一笑。
柳浩歧被那带着嘲讽的一笑气得身子一晃,险些落马。
后槽牙被咬得咯咯响,若是今日落败而归,别说旁人,顾昙那里想必也要笑掉大牙了。
热血上头,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他不会输给萧暄的。
看台上,顾昙被身侧的人感染着,眼睛莫名地跟着场上那球跑。
眼看着萧暄的身影追上那球,接着是一记漂亮的进球。
那样的准头,在球场上,实是难得一见。
顾昙看得手心出细汗,胸腔剧烈地跳动着,叫好声被她狠狠地压在喉咙处。
压得太狠了,喉咙一阵痒意,她捂着手轻咳,抬头见,就见曹氏眯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昙怎么了?脸颊这样红?”
顾昙抚抚脸颊,“许是这里人多,有些热。”
正午时分,刺眼的日头滚烫地照着,仿佛是为了球赛增添几分热度。
曹氏冷哼。
顾昙一手遮挡烈日,往球场上张望。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又一轮追逐开始了。
柳浩歧看着前头游刃有余的青鬃马,双目发红。
忽地,他抽起马鞭狠狠地甩下,催促马儿前行。
只不知为何,那鞭子脱手而去,朝前头青骢马后马蹄甩去。
快马一声锐响,扬起马蹄,腾跃而起,马背上的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抛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此刻,他离着边上的栅栏极近,若是摔下去,极可能摔在栅栏上。
那可是为了此次春狩,新换的竹子,锋利无比。
场外顿时一阵阵惊呼,人群骚动起来。
就连上头本在悠闲观看比赛的帝后也伏案而起。
“快。来人,太医……”
顾昙站在遥遥的看台上,有一股尖锐的痛意涌上心头。
她的手狠狠地握着栏杆。
好像有一声惨烈的痛呼,划破天际。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虚影,在顾昙的眼眶里晃着。
身侧有人蜂拥往下。
顾昙狠狠地咬着唇,跟着人群,迈着步子,就要往下走。
眼看就要到了马球场边,一道极快的红影如迅雷一般从人群前掠过。
“暄哥哥。你没事吧。”
少女的脸上满是焦急,挂着点点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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