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将那些多余的几味药挑出来?”秦柳瑟问子衿道。
子衿点头,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手帕子包成的小布包,“都挑出来了婕妤。”
秦柳瑟点点头,“先好好收着,不要假手于人。”她后面有大用处来着。
——
冬日里,太阳下山早,北风开始呼啸,舒月轩里门窗都关着,只留着缝隙透风。
宫殿里烧着暖炭,很是温暖,但秦柳瑟心里却发凉,因着子衿悄悄替张宝林诊了脉,是真的有喜了。
“婕妤,是喜脉,但不过两个月,所以并不显,脉象也薄弱。张宝林没什么反应,应当是她以前是干活的侍女,身子骨比较结实,耐折腾。”子衿替她庆幸道。
是啊,不然这段时日被温昭仪那样折腾,又是让她干活又是爬上爬下,欺负老实人,龙嗣早就没了。
“那这孩子,可能瞧出康不康健?”秦柳瑟想了想,又觉得这么小的胎儿,哪有康健一说,改口道,“能不能脉出胎像,稳妥不稳妥?”
子衿点点头,笑道,“母亲受累,替孩儿受罪,这皇子命大,胎像很稳。”
“那是好事,这孩子有福气。”秦柳瑟垂下眼眸,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
投到这样一个不折腾的肚子,也是这孩子的福分,不然唤作寻常娇气点的妃嫔,这龙种早就被折腾没了。
张宝林和孩子何等无辜,明明对温昭仪和秦怀瑾那种家世极好的贵女来说,应当是毫无威胁,偏偏她们也跟她过不去,就只因为有了龙胎。
张宝林受宠本就是偶然,这么多后宫姐妹里,永嘉帝大概鲜少会想起她。
也是老天爷有眼,给了她一个孩子傍身,不然以后没宠爱没孩子的日子,在后宫怎么熬。
偏生她们连这样苟活的机会都不肯给她,愣是要把她逼上绝路。
秦柳瑟在心中唾弃,为了争宠,这手段也着实阴毒了些。
秦柳瑟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杀死孩子这种事情的,大人斗归大人的事,所以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张宝林的孩子没了。
“行。你就只当做不知道。”秦柳瑟想了想,问子衿,“你可有办法让她有呕吐的迹象,或者是让她犯恶心就好,一下就可。”秦柳瑟怕子衿要是施针,下太狠的手。
子衿想了想,说,“用银针倒是可以,但可能反应会有些大,如果婕妤只想一时的话,奴婢还有别的法子,可让宝林只那一瞬有犯恶心的感觉。”
秦柳瑟点点头,“那你去准备准备,等宝林醒来便可用,事不宜迟。”
原本天色暗了,应当等明日再告诉张宝林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但秦柳瑟就怕中间再生事端,没了机会跟她说。
而且张宝林现在明显有些郁郁寡欢的意思,她想着,若是张宝林知道了,有孩子有盼头,定然能重燃希望。
秦柳瑟坐在张宝林屋里打了一会儿盹,不知过了多久,明月来叫醒她,说是张宝林醒来了。
秦柳瑟赶紧起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就往张宝林床榻那里去。
秦柳瑟招招手,子衿便端来一碗温水,递给张宝林。
张宝林被扶着坐起来,靠在床榻边上,背后垫着软垫,脸上有些泛红。
睡了这么久,屋里又有烧着炭火,她确实口干舌燥。
张宝林接过水就直接喝,还喝不到半碗,就捂着胸口,一派想要呕吐的意思。
明月早有准备,赶紧扶着张宝林,从床边拿了个痰盂放在她嘴边。
不过子衿用药,一向是心中很有数的,果然依照秦柳瑟吩咐,没有下手太重。
张宝林干呕了一会儿,便大口喘着气,坐直了身子,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子衿这才又端了一碗干净的温水给她喝,压压那股劲。
张宝林咕咚咕咚,喝下一整碗的水,等擦干净嘴唇,把碗交给明月时,就看见秦柳瑟正盯着她看。
张宝林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擦着嘴说,“婕妤,臣妾出身粗鄙,动作难免不雅观了些。”
张宝林以为秦柳瑟是在看她喝水的动作太快了,被吓到了。
毕竟她瞧着秦婕妤这样的美人,真是连吃饭喝水都是好看到极致的,姿态优雅,这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反观自己,有时候她都会以为,那夜皇上临幸她,是不是错觉,全都是意外。
秦柳瑟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我是看你忽然在呕吐,突然想到一件事。”
张宝林不解,问,“婕妤说的是什么事?”
秦柳瑟卖着关子问,“不知宝林,这个月小日子有没有来?你的信期,可准确?”
张宝林不明就里的,老实地回答,“妹妹这个月还没来,以前倒是准的,许是我这个月身子不好,延迟了一些。”
秦柳瑟循序渐进的引导她,“你方才一直干呕,又小日子没来,宝林难道没想过,你可能是有了?”
张宝林还是不懂,“有?有什么?”
秦柳瑟这才对她的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张宝林就永嘉帝一个男人,且又没人教这些,不晓得有身孕会有什么反应。
这世间许多女子,多的是成亲时都不知道怎么办事的。而且女子也羞涩,只跟着丈夫的意思走,所以就都以夫为尊,压根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思想。
便解释道,“张宝林可知道,女子若是有了身子,小日子便不会来,有的人来了反应,便会开始呕吐,那些反应大的,除了呕吐,还会有各种不适。”
张宝林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从迷糊中恢复神思,吞了吞口水,“婕妤的意思是,我……我有了皇上的……”
秦柳瑟拉着张宝林的手到手里,握着,“是,我猜着,你有可能是有了龙嗣了。”
张宝林当即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啦啦地往下掉,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怀有龙嗣,她配吗?
“你怎么不配?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穷。你把他带到这世上,还是这样顶顶的皇家,享不尽的尊荣,你该高兴,孩子该高兴,皇上肯定也高兴。”秦柳瑟发现自己安慰人还挺有一套。
“我怎么会?我怎么能?”张宝林哭得稀里哗啦的。
秦柳瑟拍拍她的手,“以后这种话莫要说,特别是在皇上面前,你说你不配,那以后孩子生出来了,别人又如何看得起他。你是他母亲,最不能轻视自己的孩儿。”
张宝林从来没听过这种话,又是怔住,又是鼻涕泪流。
秦柳瑟觉得差不多了,开始泼冷水。
“不过这事暂时先别声张。”秦柳瑟问她,“怀孕之人身子总有些反应,此前你就没有些许不适?可在温昭仪宫里叫过太医?”
张宝林抽泣着,想了想,说,“妹妹前一阵经常觉得疲乏,使不上力气,温昭仪有替臣妾请太医来看,但都说只是身子虚,并没有说……”
张宝林说到这里,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
自从她去了温昭仪宫里,温昭仪就没少贬低她,拿她来调侃的,但之前都没有这般折腾她。
这半个月来,先是时常让她干活,替她捶肩膀捶捶腿,要么就是指挥她去后山采草药,说她身体不好,应该多多锻炼。
想到这里,张宝林又是后怕又是奔溃的,现在都这样了,那以后这十个月,她能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吗?
“可以。这事只要皇上知道,他定然会护着你。”秦柳瑟道,永嘉帝可能无情,但绝不是无义之人,跟过他的嫔妃,只要不闹事,不折腾,他基本上都不会亏待,更何况还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臣妾怎么让皇上知晓?”张宝林有些绝望,回去温昭仪宫里,她就活在她的阴影里,怎么接触到天子。
她自从侍寝后,就再没跟皇上说过话了,她又不似那些自信的妃嫔,敢去主动搭话或是勾一勾皇帝,张宝林一整个对自己就是毫无信心。
一想到之前给她诊脉的张太医都是温昭仪的人,她就更害怕了。
“莫要妄自菲薄,皇上也不是谁都行的。”秦柳瑟说的是真话,张宝林容貌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别有一番滋味,不比秦怀瑾差。“皇上既能看上你,就说明你多少能入他的眼。”
“要不,要不我去求一求孟才人,她近来受宠,又能见到皇上,一定有办法护着我的!”张宝林眼带希望地说。
结果秦柳瑟毫不留情地给她当头一棒,“你确定吗?”
多的话也不用说,就让张宝林自己想想。
张宝林忽然眼神就暗了下来,想起那夜伺候皇上,虽说是孟才人抬举她,但是张宝林自己也明白,她清楚自己不过是孟才人争宠的工具而已。
若是孟才人真是那夜推她出去之前说的那般待她好,要她共享荣华富贵,会一直照顾她,才让张宝林点头伺候皇帝。
真这般,也不会这些时日她被冷落,都不帮着她了。
虽说每回宫里要去请安,孟才人都会跟她一道走,像是凑堆,其实更像是孟才人需要一个可以衬托她的人,而她就是这样的作用而已。
秦柳瑟看张宝林低下头,便开始安慰她,“我也不是质疑你和孟才人的关系,只是这事情,在皇上知道之前,越少人知道,你就越安全,你想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吗?”
张宝林疯狂点头,虽说还没生下来,肚子也不明显,但当知道自己成了母亲,忽然整个人就好像变得坚韧了许多一样。
“那这件事情得这样……”秦柳瑟开始跟她交代自己的计划和想法。
说到最后,秦柳瑟问她,“你觉得如何?”
张宝林哽咽着说,“臣妾愿意一试。”
她脑子愚钝,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觉得秦婕妤这办法已经是极好,周全了她,还不会苛待她的孩子。
若不然,她自己没了不要紧,要是孩子有闪失,她真的想和那个人拼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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