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傍晚,他下衙路过一个小酒馆,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走近一看,正是唤堂。
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喝上一盅的。
凉庞德一问,才知道郑唤堂已经不在军中当差了,就闲在家中照顾妻儿。
这时他才知道鬼胎的事情。
凉庞德心头对赵氏那个恨啊,真是恨到姥姥家了。
将军膝下五个儿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幺子。
唤堂自己也争气,不仅手上功夫好,读书也是一等一的聪明,所以,将军对他是寄了厚望的。
但凡他娶个别的女子,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连自己的亲爹都放弃了他。
庞凉德咬牙切齿,“女人啊,就他/娘的是祸水啊!”
薛如梦: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常常约在小酒馆喝酒,也不能算是常常,一月一次吧。”
“你们都聊些什么?”
“什么都不聊,就是喝酒。”
薛如梦狐疑:“为什么呢?”
“因为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和从前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越来越沉默。”
凉庞德叹气:“我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意气风发,能看到的只有满腹心事。”
满腹的心事,是因为她。
是她,把郑唤堂从一个满怀报负的年轻人,变成了暮气沉沉的男子。
薛如梦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一点恍惚让她明白了,郑唤堂其实并不愿意养着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
他只是迫于老将军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不会一个人在小酒馆喝闷酒。
那么,老将军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把她养在府里?
他能从巫咒案中活下来,就证明他不是太子党。
那么,他到底欠了前太子什么样的人情,才不惜牺牲一个儿子的前程,把她藏起来。
“薛如梦,薛如梦。”
“呃?”
薛如梦猛的一回神,却见傅止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侧,长臂落在她的椅背上。
傅止斐垂眸看着她,“接着往下问啊。”
他眸中有澹澹水色,薛如梦愧疚仓皇的心,一下子稳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聚神看向凉庞德。
“都说酒后吐真言,郑唤堂和你喝过这么多回酒,当真一句真言都没吐过吗?”
凉庞德摇摇头。
不说孩子,不说赵氏,不说郑家,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说。
问他为什么不说?
他说没什么可说的,要说的话都在酒里。
酒里有什么?
有心酸,有难过,有痛苦,有煎熬,也许还有后悔。
凉庞德心软了,再也不多问,就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喝完再陪他在夜色中,默默走一段。
唤堂很少喝醉,十分的酒量只喝五分,五分一到,就把酒盅往桌上一扣,再不多喝一滴。
连醉都不敢醉,凉庞德回回望着他远去的、消沉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心酸难过,又对赵氏有说不出的恨!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一步错,步步错。
第八百一十六章野狗
屋里长时间的静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哀悼。
哀悼郑唤堂的一生。
他的一生,如果可以浓缩在一出戏里,双胞胎呱呱落地前,戏精彩纷呈,之后便是一出悲剧。
“噢,对了。”
凉庞德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一回我见他实在颓废的不成样,就骂了赵氏几句,说她耽误了他一辈子。哪曾想,他却对我说,是他对不住赵氏。”
听到这句话后,凉庞德恨不得把这人的脑子劈开来,好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
他对不起赵氏?
放狗屁!
薛如梦冷静问道:“他说对不起赵氏的时候,双胞胎有多大了?”
凉庞德在心里算了算:“约摸有六七岁。”
薛如梦静了一会,“你就没问过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没问过?”
凉庞德很不满地瞪了薛如梦一眼:“我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唤堂啊,双胞胎总不能一直关着,他们一日一日在长大呢,关一辈子吗?
唤堂啊,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吧?
唤堂啊,老将军对海棠院难道就没个安排?
唤堂啊,得想想办法啊!
薛如梦:“他还是一声不吭吗?”
凉庞德回忆了好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都是一声不吭。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好像说……说要给他女儿早早寻门好亲,嫁个好人家。”
凉庞德一拍大腿,十分笃定的说:“对,他还说要嫁得越远越好,这样才不会克到郑家。”
这话像一记拳头,冲着傅止斐和薛如梦的面门打过来,又重又狠又干净利落。
傅止斐眼神黯然。
这下,离薛如梦想要达到的目的,又近了。
薛如梦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点失落。
原来他们早就对我有了安排。
只是这一点失落刚涌出来,薛如梦就后悔了。
这样不好吗?
你连累他们还不够吗?
她深吸一口气,“凉庞德,关于郑家的灭门惨案,你怎么看?”
凉庞德一下子默然,许久,嗤笑一声道:“我要是说出来,只怕你们要笑掉大牙。”
薛如梦:“说说看。”
“要我说,还是赵氏的错。”
“什么意思?”
“因为她八字克夫,所以生下来的孩子才会是鬼胎。”
凉庞德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悲痛:“郑家的案子我不知道真凶是谁,但有一点我能肯定。”
薛如梦伸手去拿茶盅,“什么?”
凉庞德目光如炬:“郑家一百八十口,还有远在北地的郑老将军,都是被那对鬼胎克死的。”
“啪——”
茶盅翻倒,茶水流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嘀嗒声中。
一只大掌落在薛如梦的肩上,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渗过来的同时,她听到头顶傅止斐沉稳的声音。
“别忘了朱大哥说的话。”
没有忘。
鬼胎不克人,但是我克。
薛如梦掏出帕子,飞快的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
“有。”
凉庞德嚯的起身,目中两团火,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一定要找出真凶,不要放过他们,要千刀万剐,要五马分尸,要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
……
马车等在国子监。
傅止斐见薛如梦目光虚空着,小声提议道:“我陪你走走?”
薛如梦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走走?”
傅止斐索性停下来:“一个人绷得太紧不好,要适当的让自己缓一缓。”
“算了,事情还……”
话戛然而止。
风吹起了薛如梦的发,有几缕落在唇边,她抬头看了傅止斐一眼,“好,你陪我走走。”
一段青石路,走得无声无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身后,李不言不近不远的跟着,偶尔无聊了,抬头看看前面的两人。
心魔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两人能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好像一直在奔波。
可不知为什么,李不言却觉得此刻他们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
一段路,已是偷得浮生半点闲。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傅止斐主动拉薛如梦上车。
马车直奔别院而去。
车停,下车。
薛如梦刚站稳,一抬头就看到小裴爷坐在门槛上,目光阴阴地看着他们,表情……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野狗。
“他怎么这个表情?”
“委屈了呗。”
傅止斐大步走上前,停在一块台阶上,目光与他平视。
“凉庞德的人见着了,问出了一些东西,你来得正好,省得丁一往你衙门跑一趟。”
薛如梦跟过去,手指着小裴爷的鼻子,一脸不满。
“你不在,傅五十又是个闷的,没有人和我一唱一和,太费我劲了,以后不允许缺席。”
“小裴爷。”
李不言轻轻一笑:“没你压阵,那凉庞德还让薛如梦滚呢,你说说像话吗?”
野狗被人领回家了,不仅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人哄。
裴笑看着面前三人,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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