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陵道:“免礼。”
并示意她落座,她应允,便走到楚洪身边坐下,圆石桌共有四方座位,赵无陵与楚洪相对而坐。
是以,无论她坐何位置,其中一侧都是赵无陵。
楚洪对她说:“你这小道儿下棋赖得很,老夫与小侯爷下一局,你好生瞧着。”
“是。”
她就像是被父母强行送进书院的孩子,听得先生絮絮叨叨,她却是毫无兴致。
她从没想过,竟能与赵无陵挨得这般近。
从前在京城见着他,只觉他病恹恹的,好似一场病就能将他带走。
如今再见,他却是神采奕奕,一丝病气也无。
老头絮叨什么她全然没听,只凝着赵无陵手中布的棋局,不急不慢,步步为营,请君入瓮。
不经意间,楚洪已被逼至绝路。
“还是小侯爷技高一筹,老夫佩服。”
“承让。”
论下棋,楚洪也是个中高手,如今却是棋逢对手。
“老夫惭愧,方才还大言不惭教授他人。”
“哎,让小侯爷见笑了。”
萧玉看了看老头,很给面子地夸赞道:“小侯爷厉害,刺史大人亦不相上下,晚辈实是学到了。”
没人不喜欢被恭维,楚洪被她三言两语哄得心花怒放。
赵无陵摆弄棋局,神情甚是玩味。
萧玉尽量避免与他有过多接触,仿佛只要与他有一丝的联系,就会让她想起往事。
那如梦魇一般缠着她的往事。
那么不堪。
每每对上他慵懒的眸子,不由想起诸多事,比起当众的讥讽和羞辱,这般静视让她难以接受。
“日日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公子陪着解闷,楚大人还真是有福气。”
小道儿下棋时虽时常叫他气恼不已,可其他方面,还真是无可挑剔。
楚洪捋了捋胡须,长笑道:“哈哈哈,小侯爷说得对,的确是老夫的福气。”
萧玉:“小侯爷谬赞。”
走也走不得,简直是坐如针扎。
她只好百无聊赖地继续观望二人下棋,持续地,她发觉赵无陵落子千变万化,让人无法预料。
好似在黑暗中前行寻宝,随手摸去,都会获得不一样的惊喜。
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期待,便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
他会不会走这一步?
这棋落在此处是何用意?
又是为何,偏要走这一步?
她拧着眉不解,忽听他言道:“兵行险招。”
嗯?
是说给她听的?
她抬头看他,听楚老头得逞的笑:“多谢小侯爷提醒,老夫差点着了你的道。”
赵无陵回望她一眼,眉眼微扬。
的确是说给她听的,她抿了抿唇,极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此后,再有疑惑之处,她不会再蹙眉,始终一副面不改色模样,因而,赵无陵也没再与她解释用意。
这一局,楚洪赢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不过是赵无陵故意让他罢了。
眼见楚洪兴致愈盛,萧玉欲告辞离开,未等她动作,钱伯匆匆来报。
附在楚洪耳边说了什么,楚洪脸色一变。
“小侯爷,实在抱歉,老夫有些棘手之事要去处理,须先离开片刻。”
“楚大人请便。”
“欸。”
楚洪应声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小道儿。
“老夫一会儿就回来,小道儿,你就在此陪陪小侯爷,待老夫回来。”
萧玉:“???”
其实,这局撤了,也不错。
没等她拒绝,楚洪已经离去。
她最不愿意发生的场面,终究还是成真了。
“坐吧。”
赵无陵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去,也就是方才楚洪的位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
棋局之间,有如战场,楚河汉界,两不相让。
论棋术,她自是比不过赵无陵,直接撂挑子认输实在不是她的性情。
是以,她便下得随性。
赵无陵步步为营,别人不知晓他将要做什么。
而萧玉则是自由洒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哪里。
这样一来,倒是打了赵无陵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招数?”
萧玉是个实诚君子,回道:“无招胜有招。”
“哦?”
赵无陵扫视棋局,她的走法看似凌乱无章,细细瞧去却能发现乱中有序。
她这般的走法,不仅乱了他的布局,更是以无赖之势拦了他的去路。
他曾与董鹄交过手,董鹄棋术高超,想来他的女儿至少也是得了几分真传。
“此种走法,却是少见,不错。”
“谬赞。”
萧玉敷衍地陪他下着棋,心中却是另有担忧。
除了师兄的婚事,这府上应当没有其他大事,楚老头那般神情,定是师兄那处出了问题。
他与那古小姐,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楚老头这般跑去一掺和,怕是师兄又要挨训。
师兄托她来当说客,说服老头放弃这门亲事,可如今事未办成,却把自个儿困住了
失策,失策。
“萧公子在想什么?”
赵无陵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定睛望去,棋盘之上已成定局。
她输了。
“在下,技不如人。”
赵无陵睨了她一眼,讥诮道:“你心不静,棋局自乱。”
“比不得小侯爷,在下惭愧。”
如今她低他好几等,即便她有能力赢,也必不可能赢他。
更何况,她有心事。
见她兴致缺缺,赵无陵唤来下人撤走棋盘,随之换上的是两盏新茶。
第38章 东宫之事,与她何干
下棋,她不感兴趣,饮茶,更无兴致。
可楚老头让她在此处作陪,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待下去。
对面这个人,与她对立许久,不论是玉佩事件,亦或胡老复仇之事,一旦被他察觉异样,都可轻而易举取了她的性命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她打算沉默应对,赵无陵瞧了出来,便率先打开话匣子:“你可是忧心你师兄的亲事?”
一针见血。
“嗯,是啊。”
“如此看来,你与楚公子感情非常好。”
“师兄待我很好,用心教授于我,可抵半个师父,是以,我非常感激师兄,更希望师兄过得幸福。”
在她心里,师兄是除了三师伯和师父以外,她最重要之人。
说起楚之江,她已不再那般抵触,少了几分戒备,眉宇间柔和了许多。
赵无陵挑了挑眉,说道:“实不相瞒,本侯今日拜访刺史,本是想为楚公子与古小姐做个见证,圆了楚古二老的心愿。”
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来搅和一番。
“小侯爷还真是,善。”
赵无陵谦虚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萧玉:“……”
缄默对坐许久,也不见楚老头归来,萧玉愈发坐立不安,看来情况不妙。
难不成,是像二师兄家人那般,楚老头将大师兄与古小姐关在一处了吧?
不。
楚家与古家都是大户人家,岂会做如此不雅之事。
她暂时松了口气。
师兄最大的麻烦并非古家与楚老头,而是眼前这尊“大佛”。
一旦赵无陵为楚、古两家做了见证,师兄身上的枷锁又加了一重,再是拒绝,便是重罪。
师兄不在,能游说的,只有她一人。
思量许久,她方犹犹豫豫地开口,心事重重地唤了他一声。
“小侯爷。”
赵无陵望她:“萧公子请说。”
“私以为,男女情爱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于干涉、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你是说,本侯多管闲事了?”
赵无陵的神色变得深邃,直直地凝着她。
得罪也不止一次,多这一回又如何?
她沉了沉思绪,回道:“小侯爷恕罪,在下岂敢责怪,只是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所说,不过是师兄心中所想罢了。”
只是,赵无陵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
“本侯还真是羡慕二位的同门之谊!”
萧玉颔首。
管他是真是假,暂先收下就是。
她自认为不是个合格的说客,方才说的那些,也不知赵无陵听进了几分。
他的态度不明朗,似是故意让她为难。
她正酝酿接下来该怎么劝说,却听赵无陵道:“一月前,东宫喜添一子,圣上大悦,赐名启泽。”
启蒙明理,泽被苍生。
由此可见,圣上对这位皇太孙尤为宠爱。
而这位皇太孙李启泽,自然是太子李英玉与陆静雅所生。
这一切,与她萧玉何干?
一直以来,赵无陵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东宫,究竟是想看她笑话,还是别有用心?
她不再是董婉婉,不能率性而为,更不能当众失了赵无陵面子。
于是她持着微笑:“这可是件大喜事。”
从她脸上瞧不出半分异样,赵无陵放下茶盏,嗯道:“的确是大喜事。”
“萧公子说的没错,情爱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万不能强求。”
“嗯。”
“太子与太子妃互相爱慕,不被外界所扰,这才终成眷属,诞下结晶。”
外界?
指的是什么,董婉婉吗?
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董婉婉,三年前已经死了。
“……嗯。”
没有董氏一族,何来太子李英玉!
没有董家成堆的将士尸骨做梯,何来皇太孙李启泽!
可,爹无怨言,她又能如何?
忍下心中钝痛,她点头道:“多谢小侯爷理解,在下替师兄谢过了。”
“客气。”
褐眸幽幽地凝着她,薄唇微扬,似笑非笑。
事后萧玉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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