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突然被撕开,恁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官做得再高,都是会痛的。
亲生父亲病逝后,家里穷得丁当响,连落葬的银子,都是借来的。
母亲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守了寡,村里有多少男人想得到她,就有多少女人恨她。
日子过不下去,母子二人就只能四处漂泊。
最难的时候和叫花子没两样,能吃上一口饱饭,是傅道之那几年最大的心愿。
转折出现在他六岁。
母亲认识了薛家的下人,求她帮忙进薛家做短工,因为长得好看,又识得几个字,薛行把她收了房。
没有酒席,没有喜轿,就是让母亲穿了件新衣裳。
他甚至分不清母亲算是续弦,还是妾。
薛行出身世家,还做着官,有钱有权,圆房没几天,薛行便强行命令他改姓薛。
理由很简单:你吃薛家的,喝薛家的,薛家就是你的天。
他心里一百不愿意,可为了能吃饱饭,只能认了。
改了姓,薛行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处处找茬,处处严厉,但凡他有丁点的错,就要挨板子。
因为没名没分,他甚至没有资格上桌吃饭。
母亲也因为他,常常被薛行骂教子无方,在那个家里处处小心翼翼,处处低三下四。
而他这个拖油瓶,哪怕被薛行几个儿子欺负得满身是伤,也只能一声不吭。
母亲盼他有出息,想让他进薛家族学读书,薛行不同意,母亲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整整一天一夜,她就这么跪着,直到冻晕过去,薛行才肯松口。
六岁,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和家世,是能逼着人低头的。
他摸着母亲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一滴泪都没有,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
整整两年,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头悬梁锥刺骨,哪怕是除夕,他都是一个人在灯下苦读。
就在他一心以为只要自己拼命的努力,就能改变命运,让薛家人对他们母子高看一头时,薛行毫无理由地把他和母亲赶了出去。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雪下得很大,身后的朱门“砰”的一声合上,热泪从母亲的眼眶里流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
那一刻,他对薛行恨到了骨子里。
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薛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报这折辱之仇。
“海千璃!”
傅道之目光吃人一样地看着她。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我不该恨吗?不该吗!”
第十七章选择
海千璃黑沉沉的瞳仁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言不发。
傅而立听得心里惊涛骇浪,“父亲,后来呢?”
“后来?”
傅道之心里升腾起快意,冷笑道:“不用我动手,薛家就像被下了降头,败了个彻彻底底。”
“怎么败的?”
“我们离开后的两个月,薛行就被贬官,抄家,流放到了云南。”
“他一个人去的?”
“小儿子跟着一道去了。”
“那薛家其他人呢?”
“落魄的落魄,早死的早死。”傅道之冷笑连连。
四十年啊,转瞬即逝。
如今他身居高位,薛家的那些人和事早已不在心上。
要不是海千璃找上门,要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那两年的时间,他权当是做了一场梦。
点香的那一刻,他清醒了。
不是梦。
那些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惨烈碎片,是沉在他血液里的痛苦回忆,是长烟落日,明月落红都不能阻挡的恨意。
而这恨的尽头,就是薛行。
“傅道之!”
沉默许久的海千璃用十分平静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从云南府赶到京城,用去四十天时间。进你们傅家,这是第二天,换句话说,现在还剩下七天的时间。”
她的口气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未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手上。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老太太是拿到那封休书的。”
傅道之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海千璃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时辰,足够你问清楚老太太当年的事情,并做出决定。”
海千璃低咳一声,“两个时辰后,我会离开傅府,时间不多,你抓紧。”
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傅道之的心头蔓延开来。
当年的圆房办得极为潦草,若不是海千璃拿出合婚庚帖,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原来是继室。
二人被赶出薛府,母亲除了哭以外,什么都没对他说,更别提休书不休书?
他冷笑一声,甩手进了书房。
傅总管忙不迭的跟进M.L.Z.L.去,但傅而立却看着海千璃没有动。
这人半个字不提薛行的过错,只把利弊摆在台面上,用一招以退为进,逼父亲做出选择。
真是冷静啊!
冷静吗?
海千璃心里早就已经沸腾的不像样子。
她心说,祖父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是傅道之胡诌的。
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母子呢?
你的风骨呢?
你的清高呢?
你引以为傲的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呢?
统统都是假像吗?
海千璃闭上眼,她第一次觉得京城冰寒的夜是那么的冷,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
傅道之的书房,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死寂。
傅道之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人生进不得,退不得,怎么做都是为难。
“父亲!”
傅而立喉结颤动几下,“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去寺里问一问老太太。”
“不必!”
傅道之太清楚老母亲的心,薛行就是她人生大半辈子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事提都不能提。
“老太太年岁大了,惊动不得,真惊出个好歹来……”
自己守孝三年,想要再复起就难了,这个险他万万不能冒!
“那万一……”傅而立不敢把话说下去。
万一没有休书……
万一那些倒霉真的会落在傅家头上……
“依老奴看。”
傅总管咬牙道:“那人就是在危言耸听,什么棺材裂开,什么化念,统统都是骗人的,甭信!”
“如果是真的呢?”傅而立眼睛骤然迸出寒光。
“这……”
傅总管垂下脸,不敢去看大爷的眼睛。
第十八章放下
傅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很平静。
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
一岁半死了父亲,八岁被赶出薛家,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到现在儿孙绕膝,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到现在的高门大户……
付出了多少,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
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傅家的儿孙吗?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可以给人下跪磕头,可以委身薛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他怎么就不行?
你应该可以的。
傅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瞧瞧——
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
老二虽然性格闷,不讨喜,但为人孝顺,听话;
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命都差点没了,你舍得再让他倒霉?
还有你的女儿,你的孙子……
一个都舍不得!
傅道之轻轻叹了口气:便是为着他们,你也应该放下,你只能放下!
“老大,你知道薛家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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