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能活下来已是极难,谁若是沾染,都是弊大于利。
沉默蔓延,易寒没说话,水中倒映出两道人影,一黑一粉。许久,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凝萱却抢先淡淡问道。
“那盲眼的杨师傅,又是傅府什么人!”
这也是凝萱将片段牵扯在一起的缘由,那杨师傅曾向自己提过“傅氏”,因而才有那“琼瑜案”。
“他是傅氏家丁,曾跟家主做事,出入傅府,‘琼瑜案’后,傅府满门连坐,他却苟活至此。”
易寒曾多次试探,那人虽闭口不言,但有他在,日后或许会有帮助。
“你确定,傅府是受有冤屈,而不是……”
水月朦胧,扑朔迷离,凝萱觉得自己被牵扯进无解谜团中。人心自私向背,谁都难免会为自己扣上无辜的顶帽,何况是使得他忠心赤城的傅府,使他日思夜牵的傅灵?
“傅府自古炼玉为生,琼瑜为真,难道有人会自寻罪名,一心求死?”
那是易寒第一次争驳,不可置疑的辩解,带着怒不可遏,先前的冷淡漠然,直到这一刻,凝萱才觉得,他并非无情无欲,只是这世间,能值得他这般豁出性命的,实在太少。又想起他这些年筹谋策划,受伤无数,傅府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恩情?
长叹口气,想要帮他,重点仍在春贡。只是章徊之事毕竟是自己所为,若是一旦败露,那……他凝向水中倒影,忽觉那人有些孤单。
“下月初便是春贡,不知此事会不会……”
柳世旌来此不足半旬,他本以钦差大臣身份,为春贡之事而来。卫府势微,加之章徊之死,不知他会不会有所偏颇?都怪自己,不该一时恼怒,失手杀了章徊。
“这人精于算计,不如先下手解决掉……”
易寒冷言,提议道。柳世旌知之甚深,只这一下,便将二人计划完全打乱。
“不能。”凝萱神色滞住。
“万万不可冲动。”
“他毕竟是御赐钦差,父亲又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这儿,必然会牵扯到京都。”
凝萱想起柳世旌之态。
“他今早过来,虽是华冠贵服,可步法轻盈沉稳,指节曲处茧层坚厚,夹风带响,应该是习武之人。”
他们习武之人常握剑柄,久而久之便会形成这样的习性,这也是她初见阿陋时对她有所怀疑的原因。对柳世旌更是如此,若无十足把握,他们决不能出手。
“他来找你,已是有所猜忌。”
把住木栏的手紧紧攥住,柳世旌这般精明算计,若他紧盯章徊之事不放,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到凝萱头上。
灵泽重新钻到她怀里来,凝萱低头,它已闭上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
身后,易寒忽得扶住红栏,身子下滑,他按住肩头,周身哆颤起来。
“你……。”
凝萱反应过来,眸染焦急。
“我去取解药。”
男子疾眉蹙目,面如死人,精悍冷漠的脸上生出痛苦,他紧咬牙关,呵责道。
“背过身去……”
其实自凝萱为他用药,几次毒发时他已能保持清醒。然清醒的人,总不喜别人探晓他的狼狈。
……
凝萱托着碗盏,昏暗密室中,“食人花”娇艳欲滴,花如其名,根叶如血,似能一口将人吞掉。
她手持利刃,小心翼翼将苞蕾切开……
凝萱懊恼,她竟忘了,朔日将至,上下弦月,他便会旧伤复发。
她小跑将至,凉月似水,地上横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这样的他,总叫凝萱觉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童,他明明比佟煜,比沈堰都年长不了几岁,可心性总逞强坚毅得好像无坚不摧,可人,明明都有脆弱难当的时候。
不顾易寒意愿将药给他灌了下去,方才她回密室,易寒挣扎中将肩头衣带扯破,其中腐烂溃败伤口发紫发黑,周遭斑驳淋漓,凝萱记得,其中一道,是他自佟府回来后,自己划上的……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凝萱自背后抱住狰束微渐停息的易寒,药物的镇定作用下,他额头密汗直渗,但已无力再挣扎。凝萱知道他不怕死,可他年年月月忍受这等折磨,为了就是傅府……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让你的心思白费。”
凝萱不喜欢被欺骗,可她却觉得,自己这样做事心无旁骛,就像没心没肺的人一心为钱财而去,别无期待,失望也能少些。
“对不起。”
凝萱合在他腰间的双手忽被人覆住,冰凉刺骨。凝萱垂眸,他折腾完半天,眼睫上也挂上层晶珠,掠去额前拿到疤,他五官刚毅冷然,也是个翩翩少年……
凝萱双手紧了紧,抿了抿唇,也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月影下射,照在二人头顶,凝萱能听到他极力扼住的胸膛的起伏,整个人疲乏至极。
“当年家主身居丞相,又因边关议和之事深受器重,引人猜忌,被迫卷入朝堂斗争,‘琼瑜’失窃后,未经审查定罪,抄家押赴刑场……我死里逃生,后入大理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九龙宴月钩’……”
彼时那西域之物正使于大理寺,正是被那剧毒所伤,才留下这永久病患。那之后,大理寺派人四处缉拿,他无处可去……
凝萱深吸口气,可想而知,他活下来是多么不易。加之星寥门追杀,他……
“家主对我有再造之恩,即便是死,也要一试。”
星寥门内部之争早有端倪,惩戒制度更是严残,任务失手,再无生还,那日他负伤逃离倒在陋巷之中,被恰往路过的傅家家主所救,傅灵更是寻遍山川名药为他医治,才得以苟延残喘……之后,他应家主提议退出星寥门,按规领受火刑,然门主却突下杀手,他死里逃生,又得傅府相救……自那之后,星寥门对其一直追踪不断。
“放心吧,我会帮你达成愿望的。”
如果没有星寥门,如果不是“琼瑜案”,他一定早有个家,而不是这般漂泊无依。
“对不起。”
说罢。易寒又道了一句。
月弯,雾浓,两人,一狐。灵泽游荡在朦迷中,像是头幽灵。
卫老爷和黎鹰是第二日过来的。二人声音响彻在晨曦浓雾中,榻上易寒猛地惊醒,凝萱按下他,叫他别担心,自己则是迎了出去。
二人是来商量卫府春贡之事。卫老爷白发浓苍,似一夜间老了几十岁。他曾叮嘱引霜过问凝萱允荷疯癫之事,后者全然不知,加之听闻钦差大人昨日前来问话,想来的确问不出什么。
“三妹,我与引霜商量一番,卫府春贡之事还是你来办吧。”
卫老爷知道凝萱对他仍有芥蒂,于是才寻黎鹰一道前来。
107.妥协
“放心吧,我会帮你达成愿望的。”
如果没有星寥门,如果不是“琼瑜案”,他一定早有个家,而不是这般漂泊无依。
“对不起。”
说罢。易寒又道了一句。
月弯,雾浓,两人,一狐。灵泽游荡在朦迷中,像是头幽灵。
……
卫老爷和黎鹰是第二日过来的。二人声音响彻在晨曦浓雾中,榻上易寒猛地惊醒,凝萱按下他,叫他别担心,自己则是迎了出去。
二人是来商量卫府春贡之事。卫老爷白发浓苍,似一夜间老了几十岁。他曾叮嘱引霜过问凝萱允荷疯癫之事,后者全然不知,加之听闻钦差大人昨日前来问话,想来的确问不出什么。
“三妹,我与引霜商量一番,卫府春贡之事还是你来办吧。”
……
凝萱愣了愣,望了眼一旁站立的卫老爷,后者眼神略带躲闪的看过来,哀求的语气附和道。
“萱儿——”
凝萱顿了顿,收回目光。她并非铁石心肠,然面对昔日母亲之死,负心之人怎还有脸面说出这话?
“我可以答应,但我要一样东西。”
黎鹰与卫老爷俱是藐过来,凝萱在卫府这些年受苛待颇多,莫非她是想……凝萱却没等两人再问,却已继续道。
“我要整个卫府。”
黎鹰是因代引霜前来,因她快临盆之故,黎鹰将手中琐事放下,专心陪伴,凝萱这话一出,虽出人意料,却是不能替卫老爷决定,后者犹豫,只道回去商议片刻。
两人离开,偏院又恢复往常静寂,晨曦淋落,仿佛她自小度过的无数个清早。凝萱捻起水中一缕荷缘,六月已至,莲种清香扑鼻。这不算过分,对吧。人做错事,当然要付出代价。
灵泽不知从何时攒到她背后,清冷皮毛黏在她衣袂之上,自她从醉春楼出来,凝萱能明显感觉到,灵泽比往日更加依赖自己。
一人一狐,凝萱伸出手掌,灵泽柔软的舌头在表面打转……
就这么持续半阵,灵泽忽抬头,凝萱循去,木门已被人轻轻推开,半臂宽的横距站着仍是一身黑衣的易寒,晨光折过墙角照在他身上,少了几分戾气,反倒沐浴上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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