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水重重拍打在身上，一瞬就将我淋了个透。
冷意刺骨，我忍不住的哆嗦，但脚步却一直未停。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几道军绿色的身影，以及几辆军用卡车。
尽管大雨滂沱，我还是认出了人群中的沈如归。
“沈如归！”我喊着，上前抓住他的衣角，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去江镇四源村！村旁的山要被雨冲垮了！”
沈如归看见我一怔，拧眉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急声道：“现在来不及解释，先去四源村！”
沈如归面容冷硬的拒绝：“我们有计划，要顺着这条路西行排查洪灾隐患，你不要添乱。”
我急的眼眶发红：“我说的是真的！四源村的山……”
轰！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只见黑压压的天空下，不远处的山上有巨大的浑浊洪流叫嚣冲了下去。
这时，一个士兵慌忙跑来：“团长！四源村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整个村都被淹了！”
我一僵，反应过来后发了疯般向四源村的方向跑去。
“宋轻语！”沈如归去抓她的手落了个空。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他迅速做了决定：“来一队人立刻上车，跟我去四源村救援！”
士兵们闻言迅速上车。
沈如归几步追上了我，抓住了我的胳膊：“上车！”
我脸色一片苍白。
我坐在车上，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嘴唇不住地颤抖。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了四源村附近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下面的村庄早已经被浑浊的泥水吞噬。
我看见这一幕几乎快要站不稳，跌撞着想要下去，却被沈如归扼住手腕：“你冷静一点，搜救队已经准备下去了。”
我猛地将他的手甩开，声音嘶哑：“我怎么冷静！我的外祖母和哥哥在下面！”
“他们是我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我说着，眼泪涌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后无力的蹲下身，紧抱着自己痛哭。
看着宋轻语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沈如归心里有些异样。
他对一旁医疗兵道：“不要让她下去。”
说完，转头拿上救生衣加入了搜救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望着周围忙碌的身影，我勉强打起精神，帮忙安顿伤患。
然而天灾下，能活下来的只有零星几个，大部分被抬上来的都是一具具冰冷的躯体。
我像踩在悬崖的钢丝上，惴惴不安。
每上来一个，我都会去看，并在内心不断祈祷。
可老天还是没有眷顾我。
我心中的祷告，在看到下一具被救上来的尸体时戛然而止——
那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赫然是我的外祖母！
第9章
我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我上前走了几步，在清晰的看见外祖母紧闭的双眼后，双腿忽然脱力，跪倒在她身边。
令人浑身发麻的刺痛从膝盖处传来。
我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抬起颤抖的手，抚上那苍老慈祥的脸。
“外婆，我回来了。”
“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轻语啊，你睁开眼看看我……”
无人回应。
我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了喉间低低的呜咽。
一具具尸体被接连不断的送上来，我的哥哥也在其中。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狠狠掐灭，我的眼眶干涩，早已流不出眼泪。
等沈如归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瞧见宋轻语腿上蔓延出的刺目鲜血时，将人拉了起来。
她双膝已经被碎石划烂，伤口被大雨冲刷后泛着青白。
沈如归眉头紧拧，从放在一旁的医疗箱中拿过纱布，蹲下身为宋轻语处理伤口。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才问出一句：“为什么……不信我？”
沈如归为我包扎的手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抱歉。”
听着这两个字，我死寂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1
一切皆有定数，我知道自己怪不了沈如归。
可如果不是他跟何云静纠缠不清，不是他把随军的名额给了何云静……
这一切都可能有转机。
可惜……没有如果。
“离婚吧。”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开，晕了过去。
我只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火炉里，全身上下都滚烫滚烫的
迷迷糊糊中，又好像看见了外祖母和哥哥。
可等我走过去，他们的身影却在顷刻间消散。
“外婆！哥哥！”
我大喊着惊醒过来。
身边的医疗兵见状忙道：“嫂子，你的烧已经退了。”
我没说话，只看着腿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帐内，没有沈如归的身影。
“江镇别的地方也相继发生了洪灾，沈团长抗洪去了，嘱咐我们这几天照顾好你。”
听着医疗兵的话，我点了点头。
江镇的雨是在第三天停的。
这天，士兵们在一处宽阔的山地中挖了许多坑，埋葬那些遇难者。
我看着自己至亲的两个人被一捧捧黄土掩埋，最后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土包。
我站了很久，干涩的眼又开始湿润，直到眼前模糊到看不清简陋的木碑……
一切都结束了。
当天，我买了火车票，独自回到了金城，谁也没告诉。
我将重要的东西都打包好，准备和沈如归离婚后就离开这里。
至于去哪，我自己也不知道。
收拾完后，我去了广播站，准备辞职。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史密斯却抢先道：“宋小姐，我正想找你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出国？”
我一愣：“出国？”
史密斯点了点头：“我有一个英国布鲁斯学院播音专业的进修名额，宋小姐英语这样好，不如去试试？”
我蓦然攥紧了手。
如今我已经无牵无挂，如果去进修，也算是圆了父母从前希望我留洋的期望。
也能……彻底和沈如归断开。
我想到这里，回答的声音缓而坚定：“我愿意。”
第10章
一周后，我在史密斯的帮助下顺利在总领馆办理了签证。
拿到签证后，我去了部队。
因为进不去，我只能将已经签好字的离婚报告交给了军区门口的哨兵。
“等你们沈如归团长回来，麻烦你将这个给他。”
说完，我就离开了。
十分钟后，前去抗洪的车队回来了。
沈如归下了车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段时间，他脑海中总会浮现起宋轻语跟自己提离婚的模样，中途他抽空去了一次江镇，却得知她早就离开。
这次他回来，就想和宋轻语好好谈谈。
可刚到军区大门，就被哨兵叫住：“团长，何同志刚刚来了，在家属院那边等你。”
“还有这个。”哨兵又递过来一个文件夹：“是刚刚一位叫宋轻语的女士托我转交给您的。”
听见宋轻语的名字，沈如归微微一怔，刚伸手接过。
哨兵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团长，你执行外派任务之前，这个宋轻语好像来过，自称是你的家属，想要随军。”
沈如归刚要打开文件夹的手一顿，忽地想起那天宋轻语站在军区大门外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哨兵一愣：“随军家属不是已经定给何同志了吗？我以为她是来闹事的。”
沈如归眉头皱的更深：“我什么时候允许何云静随军了？”
哨兵也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解释：“她说随军是你的意思，我看她又经常来找您，就没有多想……”
沈如归面色彻底沉了下来。6
他掉头走进家属院，远远就看见何云静手中拿了个布包等他。
见他过来，何云静笑着开口：“如归哥，这是我绣的……”
“宋轻语来军区找我那天，我让你转告的话，你说了吗？”
听到沈如归的话，何云静笑容一僵。
那天她拦住沈如归骗他说他的上级催他过去，沈如归让她告诉宋轻语，有什么事等他回去再说，若情况紧急，就去找他的副手帮忙。
她当时又妒又恨，自然不会说。
“我、我说了。”何云静硬着头皮撒谎。
沈如归一眼就看穿了。
他不想在何云静这儿浪费时间，转身就走，想找到宋轻语解释这件事。
可到了广播站，却被告知宋轻语不在。
史密斯疑惑的打量着这个男人：“你是宋小姐什么人？”
沈如归沉声道：“我是她丈夫，她去哪了？”
“宋小姐没告诉你吗？她决定出国进修，今天就要搭乘去港口的火车了。”
沈如归听后呼吸一窒，出国？！
后知后觉般，他想起了手中的文件夹。
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了一阵恐慌。
沈如归缓缓将文件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离婚报告！
而女方那一栏，早已经签上了宋轻语的名字。
“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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