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怜心间仍交织着重逢的喜悦与酸楚,无暇去编织谎言。
她直言道:“裴瑾。”
柳父露出意外的神色:“…裴阁老的长子?”
柳梦怜:“是。”
柳父显得很警惕:“他与我们只算得上是姻亲,为什么帮你?”
不怪柳父多想,当初他刚入狱时,家里不是没求过人。
柳梦怜把家里的地和铺子都卖了,托人一级一级地向上打点,但几个月过去,却也只托关系够到了一个从五品的官员。
那人一听是江南科考舞弊的案子,连柳梦怜人都没见,就把她赶了出去。
父亲入狱,家里孤儿寡母,生活也是问题。
她又去求了叔父与伯父。
两个长辈与她爹爹同父异母。
十年前祖父刚过世不久,三人便分了家。但分家后仍旧来往密切,并不生疏。
尤其是早些年,叔父和伯父的生意有过一段极其困难的时期,还是柳父出手相助,帮他们渡过了难关。
后来他们发达了,生意愈发的顺风顺水。
近年来,银子也是越赚越多。但那笔钱,柳父没要,他们便也没主动归还。
后来柳梦怜担心家中困难,便主动上门要债。
没想到对方分文未给,还对她狠狠奚落与挖苦。
那些嘲讽的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正是由于这件事,令柳梦怜彻底改变了想法。
那股子想要攀附权贵、力争上游的心思,深深在脑海中扎了根。
人都说雪中送炭难,确实不假。
如今,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对柳家避之不及。
而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裴瑾却在这件事里出力,显然不正常。
柳梦怜沉吟答道:“表哥是个热心肠,见母亲住在家中时日日垂泪,便答应帮忙了。”
柳父追问:“条件是什么?”
柳梦怜语塞,须臾后开口:“没有条件。”
柳父沉下了脸,“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不给柳梦怜继续扯谎的机会,指了指自己牢房四周,“这里虽然简陋,却比我见过的许多地方都要干净整洁。毛巾脸盆一应俱全,就连墙角的床铺都被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你再看看其他房间。”
柳梦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这牢房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而相邻的牢房,墙壁剥落,床铺上只有几根零星的稻草。囚犯们或坐或卧,面容憔悴,与柳父这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柳梦怜默不作声,柳父继续道:“这些变动都是上月的事,有一天我醒来,突然被告知搬到了最好的牢房。你说裴瑾如此行事,若无条件,反倒让我更加忧虑,忧虑他有更大的图谋。”
虽然久困囹圄,柳父的思路却依旧清晰。
柳梦怜觉得,这一刻,父亲已经看透了自己。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
柳父不想让女儿窘迫,低声说:“囡囡,即便我命丧于此,也不希望你为了爹爹受半分委屈,遭人非议。从今天起,你不许再来。就算是担心爹爹,也不需要让人给我特殊关照。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你懂吗?”
柳梦怜心中涌动,她很想问问父亲,他始终刚正不阿,最终却锒铛入狱。
而那些真正的作恶之人仍在世间自在行走,这公平吗?
她也曾想堂堂正正,可当她一身单薄,急迫的为父亲四处奔走时,那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到了有些人眼里也能变成狐媚放浪。
每每归家,街坊邻里之间三三两两的便会窃窃私语。
她们的话,柳梦怜从来听不全,但只零星的几句便够了。
从那时起,她便懂了。
这尘世间,从来不公。
堂堂正正是留给权势们作伪饰用的。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在夹缝中挤破头的,来寻一寻光明。
若是真的追求堂堂正正,便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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