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霆拦在尹芷彤面前，刚要开口，被尹芷彤拉了拉衣袖。
“抱歉，霍哥哥，事先没有跟你说。”
“傅漓逸想跟我们一起去京市，说是要亲自给我爷爷道歉。”
一个“霍哥哥”，一个“傅漓逸”。
将两人的亲疏远近划分得明明白白。
傅漓逸紧了紧攥成拳头的手，才哑着嗓子道：“上车吧。”
凯迪拉克有四个座位。
吴秘书在驾驶位开车，剩一个副驾驶和后排两个座位。
霍云霆和傅漓逸对视的瞬间，刹那就明白了彼此心里想的什么。
谁和尹芷彤一起坐后排？
霍云霆先一步打开后排的门，长腿一跨，坐了进去。
傅漓逸额角一抽。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生意场的李总王总，总归是拥有上千万资产的讲究人。
就算生意谈不拢，面上也是和气的，总归不至于伤了彼此的面子。
但从小在京市的霍云霆不一样。
尹芷彤身边从不缺追求者，也不缺钱。
京市豪门里，想娶尹芷彤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和霍云霆成了青梅竹马，偏偏记住了他？
就因为他敢争敢抢。
霍云霆坐到车里，还不忘给傅漓逸一个挑衅的笑。
傅漓逸心里冷笑，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望着尹芷彤，嗓音温和。
“芷彤，我记得你坐后面会晕车，你坐前面吧。”
说完，不给尹芷彤拒绝的机会，直接坐在后座。
尹芷彤只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一场争锋下来，两人谁都没占到好处。
霍云霆冷嘲：“傅总这么闲吗，刚上市就抛下公司不管。”
窗外的风吹进来，傅漓逸咳嗽两声才回：“不劳你费心。”
听傅漓逸咳嗽，尹芷彤下意识问了声。
“每次到了冬天你都要咳嗽，吃过药了吗？”
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问候关心，傅漓逸却觉无比珍贵。
他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别担心，吃过药了。”
听着两人说着自己插不进嘴的过去，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霍云霆的胸腔。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了出去。
“你还关心他做什么，指不定他家已经有哪个女人提醒过他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霍云霆有些懊恼，下意识去看尹芷彤。
“抱歉，芷彤，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的。”
尹芷彤摇摇头：“没什么。”
她早就知道傅漓逸有另一个女人了，不是吗？
只是被爱情蒙蔽着双眼，拒绝去看，去承认。
傅漓逸的眸子沉下去，似是想起什么，寒意翻涌，最终成了一句。
“没有别的女人。”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火车站门口。
傅漓逸刚下车，就被一股大力拽得后退了好几步。
傅父红着眼眶，将诊断单拍在傅漓逸胸口。
“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眼看尹芷彤投来疑惑的眼神，傅漓逸挥挥手示意自己不碍事。
随后跟傅父说：“爸，换个地方谈吧。”
咖啡馆内。
傅父紧紧握着咖啡杯，指关节泛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医生打电话说你胃癌晚期，一开始我还不相信。”
“拿到诊断单的时候，我的手都是颤抖的。”
“傅漓逸，要是医院不打电话过来，你打算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傅漓逸心尖一颤，只觉胃又开始痛了。
傅父看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越发愤怒，陡然提高音量。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只想着尹芷彤，要跟她去京市？”
“你妈得知你有胃癌，都心脏病复发住院了！”
◇ 第二十四章
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一边是尹芷彤。
两股力量狠狠拉扯着他，似要将他撕碎。
烦乱间，胃里又是一阵绞痛。
毫无预兆地，一股腥甜涌上嘴里。
傅漓逸生生吞下，想喝口咖啡压下去，却被傅父一把按住。
“还喝？”
“傅漓逸，你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
触碰到傅漓逸消瘦的手腕的那一刻，傅父的眼眶霎时红了。
从前只觉癌症很遥远，只在报纸上见过。
傅漓逸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子也渐渐好起来，怎么可能和癌症沾上边？
就算有，也该是他们老一辈的得，怎么就偏偏落在了傅漓逸身上？
咖啡香味浓郁，可傅漓逸只闻得见苦味。
窗外天气阴沉，阳光透不过一丝云层。
可傅漓逸看得清清楚楚，傅父多了多少白发。
那刺眼的银色，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在傅漓逸的胸口上。
他几乎把后槽牙咬烂，才艰涩开口。
“对不起，爸，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妈妈吗？”
傅父暴怒而起，巴掌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用沙哑的，从喉咙深处的声音质问。
“你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要是你在京市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找谁，该怎么向你妈交代！”
傅漓逸说：“这是我欠她的。”
望着傅漓逸决然的眸子，傅父终于彻底明白，傅漓逸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他颓丧坐回座位，一股脑儿将咖啡囫囵吞下，才平复些许情绪。
“去京市可以，但你答应我，不管怎样，一定要回来。”
别人不知道，但傅漓逸自己却知道自己的身子是怎样。
一开始，还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到现在，只能喝粥。
稍微情绪激动或者油腻刺激一下胃，就止不住地呕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像是指尖的沙一般，怎么都抓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快从指缝间流逝。
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
他违心地点点头，扯出毫无破绽的笑容。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
就算身体还撑得住，他也不会回来了。
林悠可以给父母养老，她要是生了孩子，傅家也不算绝后。
死在京市，只会让父母徒增伤心。
傅父全然不知傅漓逸心中所想，拍了拍傅漓逸的肩，和他一起出了咖啡馆。
转过身的瞬间，傅父才伸手抹去眼角的泪。
哪一个父亲，在看到孩子瘦成那样会不心疼？
傅漓逸在火车站门口驻足，仔仔细细将风景刻入眸中。
这是他的故乡，是他发家的地方，也是和尹芷彤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尹芷彤过来喊他：“傅漓逸，火车的发车时间要到了。”
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两人的身上。
尹芷彤才觉傅漓逸瘦了许多，脸上毫无血色。
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生病了吗？”
傅漓逸摇摇头：“每年冬天都会咳嗽，只是今年稍微严重些。”
说完，和尹芷彤一起走进火车站。
再见了，圳市。
◇ 第二十五章
三人到达京市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
雪被寒风裹着砸在脸上，刺骨的冷。
街上空空荡荡，红色和白色混在一起，刺得眸子发疼。
霍云霆本想和尹芷彤一起去尹家，但霍父早就等在火车站门口，不由分说将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真是翅膀硬了，还敢拐着尹家的千金去圳市！”
“芷彤，你别太惯着这小子了，我这就回家好好教训他！”
霍家都是从营里出来的，能治得住霍云霆的，也就只有身为军长的霍父。
一声“爸”字还没说出口，霍云霆便被霍父拽到了车上。
尹老爷子年纪大了，又是下雪，便只派了司机。
傅漓逸和尹芷彤并排坐到后座，前往尹家。
静默之间，两人的手臂碰到了一起，
尹芷彤一顿，很快将手收回。
那模样，好像不愿和傅漓逸再有一丝接触。
雪夜路难行，车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明明关着车窗，身着最昂贵的羊绒外套，可寒意还是顺着傅漓逸的指尖爬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良久，傅漓逸先打破了沉默。
“我和你认识的那天，也是冬天。”
提到过去，尹芷彤沉沉叹了口气：“是啊，圳市从没下过雪。”
尹芷彤曾对他无话不说。
可现在，哪怕两人同处一处，也回不到从前。
傅漓逸忽然说：“霍云霆是个好人。”
尹芷彤猛然回头，望着傅漓逸。
灯光昏暗，傅漓逸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尹芷彤只觉心脏被无数根丝线缠绕，怎么都解不开。
哪怕她已经决定和傅漓逸离婚，她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去走出这段感情。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这句话？
好似根本不在乎这三年一般，轻易地走出了这段感情。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傅漓逸紧了紧攥紧的拳头，直至掌心的痛意传来，才说出下一句话。
“如果你们结婚了，我会祝福你们。”
一声急刹响彻夜空，车在尹家面前停下。
尹芷彤下车，狠狠关上车门，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和怨愤尽数发泄而出。
傅漓逸不紧不慢地从另一边下车，脸色很淡，几乎和雪花融成一体。
尹芷彤看着他的眸子问：“傅漓逸，这三年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雪花很轻，落在傅漓逸的肩头，仿若有千斤重。
他狠着心说出最违心的话：“什么都不算。”
这五个字像是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尹芷彤的脸上。
她踉跄着身子，强撑着最后的坚强。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来京市？”
看着尹芷彤通红的眼眶，傅漓逸心都要碎了。
他想不管不顾搂着尹芷彤，对她道歉，可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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