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一贯冷漠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青筋在他额角突突直跳，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汗水从他冷硬的下颌滚落，哪还有半分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年婉意脸色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锦伦，我好怕，快拉我上去！”
祝容月只觉她吵。
有工夫哭，不如省点力气爬上去。
这样哭下去，只会让几人都力竭。
谢锦伦咬紧牙关：“容月，你学过武，我先把小娘拉上来，你先撑会儿！”
祝容月扯了扯嘴角。
心口的位置，竟一片麻木。
他只记得她学过武，征战沙场，却忘了她的身子早在日复一日的避子汤下残破不堪。
原来，失望到极致，是连痛都感觉不到。
“谢锦伦，你拉她上去吧。”
“从今往后，我的生死再与你无关。”
“我祝容月不会再依附于你，也不会再渴求你的半分情意。”
谢锦伦眸光一怔，很快被年婉意的哭声夺去注意。
“锦伦，救我，我不想死……”
祝容月置若罔闻，用尽全力抽出短匕，直直插进崖壁的缝隙。
多年将门家学，刻苦习练的武艺，在这一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虽然身子依旧摇摇欲坠，但总算暂时稳住了下坠的趋势。
见状，谢锦伦猛地发力，一把将年婉意拉上崖顶。
年婉意余魂未定，白着脸扑至他怀里。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锦伦眸色一沉，破天荒推她就要走。
“容月还等着我。”
年婉意哭得更凶了，死死抱着谢锦伦：“不准去！”
“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你若是过去，我就立马从悬崖跳下去！”
闻言，谢锦伦跨出去的脚步定住了。
“容月，我先送小娘，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一定会回……”
话未说完，“咔哒！”一声。
匕首从石缝中脱出，祝容月急速向着深渊坠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祝容月最后抬眼望去。
只见谢锦伦猛地推开年婉意，疯了一般朝她这边奔来。
……
祝容月是被痛醒的。
不是背上鞭伤隐隐作痛的旧疾，是脚踝突然炸开的剧痛。
她惊惶起身，却被人率先按住肩膀。
“先别乱动。”
谢锦伦的声音沉在黑暗里：“你方才把脚筋接给了小娘。”
祝容月脑子轰地一白，喉间涌上腥甜。
“她的脚筋被乱石所伤，筋脉坏死。”谢锦伦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小娘最是爱舞，不能落下残疾。”
“所以，”他垂目看着她：“我让太医取了你的脚筋给她。”
“……什么？”
祝容月怀疑自己仍在那个坠落的噩梦里，没有醒来。
她胸腔剧烈起伏，伤口裂开的绞痛几乎要撕碎呼吸。
“谢锦伦！你凭什么替我的身体做决定？”
谢锦伦避开了她的目光，那双惯含着淡漠的桃花眼，泛起极浅的涟漪。
“你跛了，本侯养你一辈子。”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从今日起，便不必喝避子汤了。”
“谁稀罕？！”祝容月声嘶力竭地吼，眼泪汹涌地滚下来。
“谢锦伦！你欺人太甚！”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口痛得快要窒息。
“在你眼中，我和她，便是天上云霞与地上尘泥的宿命吗？”
“我就活该……被你如此践踏、糟辱吗？！”
“你就仗着……”她哭到几乎喘不上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血。
“仗着我从前……倾慕于你……”
谢锦伦心头莫名一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悬崖边，她那双平静到决绝的眼睛——
“我祝容月不会再依附于你，也不会再渴求你的半分情意。”
他喉结滚动，眼神复杂地看着床上泪流满面的女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管家来了。
“侯爷，南边送消息来，年太姨娘一直惦念的那块稀世翡翠挖到了。”
谢锦伦立即转身，袍角翻起夜风。
“备马出京。”
最后回眸时，烛火将谢锦伦的影子拉得细长。
“此事我会补偿，至于孩子的事——”
他顿了顿，似有极浅的叹息浮在烛火里：“等本侯回来，一定兑现诺言。”
窗棂外的月光漫进来，将他的背影映得模糊。
祝容月蜷缩在床榻一角，看着月光里那袭玄色衣袍如流云般消逝在门廊。
终是抑制不住，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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