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遇上了气流，出现了颠簸。
叶琬稍稍放下心来，飞机遇到气流是常有的事情，颠簸也正常。
她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去年上半年刚出现了一起航空事故，机毁人亡，无一幸存。
萧纪楚被那一下颠醒了，他睁开眼，先看了眼姜颜衾，跟着转头看向叶琬，叶琬也抬头看向他，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秒，并未言语。
紧跟着，飞机又猛烈的颠簸起来。
面前置物板上的矿泉水都掉了下来，上方行李架也在持续的颠簸中打开，有行李箱从上面掉了下来。
“啊！”
机场里响起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叶琬刚稳住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有些慌，一只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去抓萧纪楚的手臂，却发现抓了个空，身旁的人正好解开安全带起身。
叶琬目光随着他移动，这才发现姜颜衾摔在了过道里，萧纪楚想将她扶起来，偏偏飞机晃动的厉害，两人撞来撞去。
她看得心惊胆战，不由叫道：“萧纪楚！”
萧纪楚没应她的话，扶着椅子扶手，终于将姜颜衾弄上了她的位置，扯过安全带给她扣上后，才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系上自己的安全带。
叶琬看着重新回到身旁的男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又看了眼姜颜衾，她大概是吓住了，脸上满是惊恐，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大用力的缘故，指关节都是白的。
萧纪楚坐好后，才去看叶琬，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言言。”
叶琬瞪了他眼，将视线转向了窗户那边。
飞机持续颠簸了四五分钟，终于恢复正常，机舱内再次响起广播声，跟着乘务人员出来，帮着将掉落下来的行李重新归置好，又做了一番安抚。
因这场气流，飞机晚点了片刻落地。
落地后，正是午饭时间，三人就在机场内找了个地方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径直从机场出发。
车辆是来之前，萧纪楚便联系好了的。
姜颜衾坐副驾，萧纪楚和叶琬坐后面。
不过，因为飞机上那点儿小插曲，叶琬情绪不高，一直没怎么搭理萧纪楚，上车后，她便缩在角落看了会儿手机。
谢意倾给她发了信息，问她跟萧纪楚去京市的事情。
叶琬原本是打算年前去的，但蓉市那边突发变故，萧纪楚挪不出时间，于是便想着年后再去，但现在又跟着萧纪楚去看姜颜衾的父亲，时间只能再往后挪了。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向萧纪楚，想跟他问一下回江海市后，他的行程安排。
可转过头看着萧纪楚的脸，她就愣住了。
萧纪楚安静地看着窗外，脸上没有半点儿的情绪，跟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样。
即便两人离得很近，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但她却觉得离他很远，远到萧纪楚的那个世界，她根本触碰不到。
叶琬抿了下唇，伸手拉住萧纪楚的手，“萧纪楚。”
听到她的声音，萧纪楚朝她看了过来，眼底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情绪，那情绪像是幼时吹的泡泡，轻轻一碰，就碎了。
但很快，那情绪就被他彻底藏了起来。
他翘着嘴角，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还有五个多小时。”
叶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将那些话收了回去，温软笑着点头：“好，我想靠在你身上睡。”
萧纪楚伸出手臂，叶琬往他身边坐了过去，将头靠在他胸前。
闭上眼睛，眼前一直浮现萧纪楚刚才的样子。
对于旁人而言，姜颜衾的父亲是一个牺牲了自己，救下一条幼小生命的英雄，但对于萧纪楚而言，又是什么呢？
有些人，可能会庆幸自己活着，即使是别人用生命换回了你的。
但有些人，却未必会庆幸，自己的生命是用另一个人的鲜血换回来的。
那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和枷锁。
叶琬不知道姜颜衾父亲救下萧纪楚的画面是什么样的，但从邬梨简单的描述中，也能想象得出那种触目惊心，萧纪楚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姜颜衾，也是。
所以，外人永远也理解不了，但他们却能互相理解。
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
到达译县已经八点多。
这边海拔高，气温很低，一路上不是雪就是冰，路特别滑，所以司机行驶得很慢，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后，三人先去酒店落脚。
姜颜衾拿了房卡自己回了房间，跟萧纪楚仍旧没任何交流。
叶琬看着她拎着个简单的行李包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萧纪楚，萧纪楚也拿到了房卡，径直走到她面前，扶着行李箱拉杆，说：“走吧，三楼。”
叶琬嗯了声，跟在他身旁电梯口走去。
到了县城后，叶琬就观察了下，这边的房子都不怎么高，他们入住的这个酒店，也不过六七层，还是算高的。
从小到大，她也出过好些个城市，但像译县这样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上楼后，萧纪楚用热水壶烧了一壶水，倒进盆子里，又盛了些凉水放进去，说：“先泡个脚。”
在路上，叶琬就说腿脚有些发胀不适。
叶琬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把脚放进盆子里，水温有些烫，但烫得刚刚好，放下去的一瞬间，她有一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满足感。
“烫吗？”
萧纪楚蹲在旁边，掬了点儿水弄她小腿儿肚上。
叶琬双手撑着椅子，低垂着眉眼看着他，沉默了两秒，才摇头：“不烫。”
听她这么说，萧纪楚以为水温偏冷：“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叶琬摇头，“不用，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好。
少一点，她会觉得过冷，多一点，她又会觉得过烫。
萧纪楚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由低笑了声，然后双手没入水中，配合着热水给她的脚掌和小腿儿都揉按了起来，又问：“力度合适吗？”
“合适。”叶琬眼眸弯弯看着他，笑道：“今天是邬按摩师。”
萧纪楚嘴角染笑：“你老公好吧？”
叶琬正要说“好”，又想起什么，到嘴边就改了口：“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一半？说清楚。”
叶琬笑笑，没说。
她盯着萧纪楚的发旋看了会儿，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姜颜衾，我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
她盯着萧纪楚的发旋看了会儿，又伸手摸了摸，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姜颜衾，我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
下飞机后，她就发现了，不只是萧纪楚情绪不对劲，姜颜衾也是。
萧纪楚停下动作，抬头与她对视，“你不是希望我跟她保持距离吗？”
叶琬垂下眼眸，盖住眼底的情绪，淡淡弯了弯唇，“我是希望你跟她保持距离，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就准许你去看看她了，但也不能太久。”
说着，她又掀起眼皮看着他的眼睛，笑得纯真娇嗔：“十分钟，够吗？”
萧纪楚心里微漾，像是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十分钟哪够。”
叶琬眉心皱了皱，想了想，犹豫道：“那……十五分钟，够吗？”
“不够。”
萧纪楚摇了摇头，忍着笑低下头，认真给她按摩着脚。
听到这话，叶琬有些不高兴了，下意识轻跺了下脚，盆中的水溅起些水花，少部分溅到了萧纪楚脸上。
两人都愣了下，叶琬回过神，忙弯腰下去，伸手去给他擦，着急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萧纪楚抓住她的手，摁在唇边亲了亲，说：“言言，你脾气还挺大的。”
“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叶琬用力抽回手，她的手刚擦了他脸上的洗脚水。
“怎么不讲卫生了，你的脚我不也亲过吗？”萧纪楚又低下头，将注意力落在脚上，说：“言言，你说你在女生中也算高的，怎么脚就巴掌小。”
听他这话，叶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小吗？”
她穿三六的鞋，其实也不算小，只不过她骨架小，即便脚上有肉，视觉上也属于细窄的那种，显得很秀气，但脚趾圆润，莫名又添了几分憨态。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脚趾长的不好看，所以夏天非必要场合也不穿露脚趾的鞋。
“我一只手就能握住，还不小吗？”萧纪楚说完，握住她的脚试了试，轻而易举的事情。
叶琬不再跟他辩驳，正色道：“你去吧。”
萧纪楚随口：“去哪儿？”
叶琬看着他停顿了下，“姜颜衾那儿。”
“不去。”萧纪楚拿起一旁的毛巾，给她擦脚，说：“刚才逗你的，她现在不会想看到我，没必要过去。”
叶琬怔愣了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萧纪楚低垂着头，眼皮也垂着盖着眼睛，她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脸上的神情很淡，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
就在叶琬以为她不准备回答的时候，萧纪楚忽然开口道：“姜叔叔是为了救我去世的。”
听到这话，叶琬微怔。
跟着她轻抿着唇，盯着萧纪楚看了会儿，转了话题，说：“我饿了，晚上我们吃什么？”
到译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路上只吃了点小零食，随着月份大起来，她也越来越容易饿，加上这边天气太冷，即便房间里开了空调，还是觉得不大顶用，就想吃些暖和的东西。
萧纪楚给她重新穿上干净袜子，问：“你想在房间里吃，还是去外面？”
叶琬坐了一天的车，也想活动下脚，说：“要不然出去吃吧？”
“好。”
于是两人穿戴好衣服，出了酒店。
译县并不大，由一条河分隔开，一边是新城区，一边是老城区，他们入住的酒店位于新城区，新城区还有些冷清，吃的东西也不多。
两人找了家面馆，各点了一碗牛肉面吃了。
然后，在附近转了转，又去面馆打包了一份，便回了酒店。
萧纪楚拎着打包的面，带着叶琬先去了姜颜衾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应门，萧纪楚拿出手机给姜颜衾打了过去，也没接电话。
叶琬看他一眼，见他眉心微锁，提议道：“要不要让酒店工作人员开门进去看看？”
萧纪楚收起手机，沉默了片刻，说：“不管她，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牵着叶琬回了房间。
夜里，不知道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在处于陌生的环境中，叶琬睡得不大踏实，恍恍惚惚醒来好几次。
隔天一早，萧纪楚就起床了。
叶琬没睡好，还犯困，但萧纪楚起来，她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只不过没什么精神，坐着不想动。
外面在下雨，不知道从哪儿灌进来的风，冷得难受。
萧纪楚洗漱完，她才下床去洗漱。
从洗漱间出来，见萧纪楚已经穿好了衣服，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连鞋袜都是黑色的，整个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肃穆。
叶琬过去，给他整理了下衣服。
两人对视了两秒，萧纪楚温声说：“姜叔叔的坟地在乡下，今天又下着雨，路上肯定不大好走，到了那边你走路要小心点儿。”
叶琬弯着眼眸淡淡笑着应道：“好。”
车，还是昨天那辆。
两人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停在那儿了。
姜颜衾也在车上，身上穿的跟萧纪楚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黑色的，不过她戴着帽子、口罩，甚至还架了副墨镜，整张脸都挡着，什么都瞧不见。
萧纪楚给司机指了路，先去了一家卖丧葬物品的店。
他跟姜颜衾下了车，叶琬坐在车上等着。
透过车窗，她看到萧纪楚和姜颜衾熟悉又默契的买了几样东西，几分钟后，便从店里出来，将东西放在了后备箱，又各自上了车。
车子行驶了近一个小时，走的都是乡间小道，很多悬崖陡壁，看着都吓人。
终于，车子停在一个村庄前。
说是村庄，其实也就几幢房子，还有些已经破烂不堪，都垮塌长满了杂草。
三人从车上下来，叶琬四处看了看，这地方，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想象不到的世界。
村庄里平时外来人很少，所以突然有辆车进来，不免生出了好奇心，大家都从屋子里出来看，大多是是一些老人，还有一些小孩，也有几个中青年男女。
“呀！是衾衾回来了！小邬也来了！”
一位中年女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脸上噙着笑，很是热情。
其他人也跟着过来了，老的小的，好几个。
中年女人扯着笑，看着萧纪楚和姜颜衾从后备箱拎出的东西，问：“你们又回来看大哥？”
姜颜衾冷冷看了她眼，没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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