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和顾长安说了一会儿话,气血翻涌,不得不走回一旁坐下,闭目凝神静气。
没多久。
帐外守卫通报:“殿下,曹宣武曹将军和一众禁卫军求见。”
秦灼睁眼,“让他们进来。”
“是。”帐外守卫应声,让曹宣武等人进来。
顾长安见状,同秦灼道:“你要同他们说话,本公子就先出去了。”
“你出去作甚?有没什么话是你不能听的。”秦灼有点奇怪。
顾公子也不是刚上贼船那会儿了,连暗中调换给北漠和谈用的物资这样的事都敢做,这会儿曹宣武等人要来,哪用得着他特意避开。
“本公子怕待会儿看见你被晏倾上身似的给别人下套。”顾长安轻声道:“本公子害怕,不行啊?”
秦灼一时无言:“……”
“本公子去外头替你盯着那个沈归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也好尽早制止。”顾长安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正好这时候,曹宣武和梁同等四个禁卫军头目入内而来。
两边擦身而过。
顾公子用一种近乎‘同情’的复杂眼神看了众人一眼。
后者们被他看得一头雾水。
“参见殿下。”曹宣武带着众人一同抱拳,弯腰行礼。
秦灼靠在椅背上,坐姿闲散,随口道:“诸位能活着回大兴不容易,身上都带伤,就不必多礼了。”
“殿下……”曹宣武生怕她下一句就是让他们回去歇着,抢先开口道:“曹某先前对殿下多有得罪,此番北漠一行,多亏殿下才能保全性命,早已悔不当初……”
他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
梁同见状,连忙开口道:“殿下心怀大义,杀北漠王,击退北漠大军,堪称盖世英豪,我等心悦诚服,从今以后,愿为殿下马前卒,还望殿下不弃!”
他说着,直接跪地行了大礼。
曹宣武见状,当即跪地叩首,“末将曹宣武,愿为殿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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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禁卫军头目见状,纷纷屈膝行礼,齐声道:“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若说这些人一开始被皇帝安排来送大殿下去北漠和亲,是抱着这事虽然难办,但只要办成了,回京之后少不了好处的心思。
那自从进入北漠王庭时被穆佐羞辱,被北漠人带到畜生窝里歇脚之后心思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又有秦灼冒死斩杀拓跋贤,与晏倾联手炸毁祭天台这样的事,回大兴的这一路无数次被追杀,还有今夜这一场驱逐的外敌的胜仗,都让他们忘却了自身小利,想起了江山大义。
“我不要你们为我效死。”秦灼看着他们跪在自己面前,起身扶了曹宣武一把。
曹宣武听到这话就有点急了。
他哪敢起来,就算秦灼伸手来扶,也硬是跪着。
其他几人也以为是秦灼是介意他们原本是皇帝的人,不信他们,一下子都有点慌。
秦灼见状,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道:“我要你们好好活着,守住国,守好的自己的家,别整天想着死。”
曹宣武等人听见这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此番去北漠走了一遭,都变了不少。”秦灼再扶曹宣武,这次他可算是愿意起来了。
她知道这些人一开始都没把她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大殿下当回事,也知道这些人原先并没有跟北漠撕破脸的意思。
不过是被欺辱的狠了,忍无可忍,亦或者是当时她跟晏倾等人已经动手,他们左右都是个死,只能参与其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秦灼道:“前事无需再提,诸位能在危难之际,携手共抗外敌,就是大兴的英雄。”
梁同等人跟着起身,听到她这话,都有些愧不敢当地低了头。
秦灼沉声道:“只可叹,千里风雪,难凉英雄血。一入宦海,易改平生志。”
曹宣武等人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要跪。
秦灼抬手制止。
梁同道:“我等既然已向殿下投诚,便绝无二心。”
曹宣武从边上取出一支箭羽来,当场折断,立誓般道:“末将若有二心,便如此箭。”
秦灼见状,温声道:“我不过一时感慨而已,曹将军倒也不必如此。”
曹宣武等人可不敢相信她是真的随口一说。
连晏倾那样心思深沉之人都受了重伤,生死难料,这位殿下却还好好的,可见其手段过人,运道之盛。
秦灼见众人神色微妙,又道:“我只有一句话,望诸位谨记。”
曹宣武连忙道:“殿下请讲。”
梁同道:“我等洗耳恭听。”
秦灼道:“无论何时何地。刀尖与剑锋,该对着敌人,而不是自己人。”
众人闻言,微愣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道:
“末将谨记!”
“我等谨记!”
话说到这里,便也差不多了。
秦灼坐回椅子上,刚要开口。
曹宣武便恭声问道:“不知我等现在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秦灼作沉思状。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带晏倾回临阳关时。
他在马背上说的那些话
——今日一战大胜,曹宣武必然会投靠于你,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他回京城去,若是真心,就让他在京中做暗线,若是假意,日后也好借他给皇帝送假消息……
晏倾所料不差,现下曹宣武和禁卫军们果然都来投诚。
他算计人心这样厉害,怎么也不想着为自己留条活路?
秦灼想到这里,就胸闷气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压下纷涌的心绪,开口道:“你们尽快回京。”
“殿下……”
“殿下!”
曹宣武和梁同等人闻言,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秦灼不等他们说话,便继续道:“我爹还在京城,况且,如今天下大乱,京中风云变幻,也得有人替我盯着,随时送消息来。”
她抬眸看着曹宣武,“曹将军做这事应该是得心应手吧?”
曹宣武听到这话,就想起了自己这一路给京城传的那些消息都没有回音,一时有点心虚。
还好没回音。
也没有被殿下抓住把柄。
他低头道:“殿下重托,末将一定办妥。”
秦灼吩咐底下人安排下去,这次曹宣武等人离开,要看起来像是挣脱牢笼,跟假装看守的打一场,然后狼狈奔逃。
皇帝疑心重,若是曹宣武等人安然无恙地过去,必定会被怀疑已经投靠秦灼。
这样闹一场,曹宣武回去之后再跟皇帝告秦灼的状,演演戏,这枚暗棋就算是埋下了。
她做完这一切,就站在窗外看隔壁帐篷的动静。
不知不觉,又到傍晚了。
风雪略小了些。
顾长安披着厚厚的狐裘,在晏倾所在的帐篷外,绕了一圈又一圈。
帐外风雪萦绕,帐内寒气直冒。
公子爷冻得直发抖。
守卫都劝他,“顾公子这太冷了,您别在这绕了,赶紧找个帐篷歇着吧。”
连替沈归一护法的那些个灵云观弟子都有些看不下去,“小师叔怕是在用寒冰诀,一般人都受不住,你还是离远些吧。”
“谁说本公子是一般人的?”顾长安听了十分不爽,冷的嗓音发颤,还不忘与人逞口舌之快。
他说:“本公子不一般!十分不一般!”
灵云观众弟子闻言顿时:“……”
边上的守卫们:“……”
秦灼听了,也很是无奈。
这个顾公子啊,也是真神仙。
她正要转身去倒杯水喝,外头众人策马回营,一道白影跃过雪地,穿过一众守卫,直接翻窗而入,朝她扑了过来。
秦灼伸手将人接住,定晴一看,“初五,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初五满身霜雪,只用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秦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那些狼兄弟呢?”
初五抬眸看着她,半响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回”。
“它们回去了?”秦灼一边抬手拂去初五身上的霜雪,一边道:“临阳关以内便是大兴地界了,确实不适合狼群生存,它们自雪山中来,也该回到雪山中去。”
初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灼说完,便让帐外的守卫拿套衣衫来给初五换。
刚说完,谢无争便带着徐丹青和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到了帐外,请守卫通报。
“无争。”秦灼听到谢无争的声音,便开口喊了他一声,沉声道:“进来便是。”
守卫不必再出声通报,便朝谢无争等人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阿灼。”谢无争带着几人入内,朝秦灼道:“丹青你先前已经见过,就不必我多说了,这是谢家两位舅父,二舅谢傲鸿,四舅谢傲诚,这次多亏两位在旁相助,才在短短十日内召集两万新兵。”
“谢傲鸿见过殿下。”
“谢傲诚问殿下安。”
谢家两位舅父先后同秦灼见礼。
“两位舅舅有礼了。”秦灼连忙抱拳还礼,“秦灼是小辈,哪能受长辈的礼。”
这两人一文一武,谢傲鸿已经四十多岁,气质儒雅,面白带须,谢傲诚三十好几,体格健硕,肤色偏黑,一看就是常人与刀为伍之人。
这两人名头不小,秦灼前世也有耳闻,甚至在无争死后,她一心报仇,还曾动用过谢家的人脉。
如今再见。
无争的舅舅,成了她的亲舅舅。
心情一时难以言喻。
反倒是谢傲诚先开了口,“我方才听你自称秦灼,怎么没改回皇族姓氏?”
秦灼道:“一日姓秦,终身姓秦,做什么要改姓?”
“好!”谢傲诚闻言,笑道:“果然是性情中人,有气魄!不愧是长姐的女儿!”
谢家嫡长女,谢傲雪,已故的文德皇后,秦灼生母。
很少有人会当着秦灼的面提起。
她闻言微愣,没说话。
谢傲鸿闻言,给了谢傲诚一个眼神,开口提醒道:“四弟……”
“我是真觉得殿下像长姐。”谢傲诚道:“无争就一点都不像,从小就不像,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小子随了萧家人的性子,给我愁的不行,结果他两头都不像,愣是照着自己的心意长了……”
谢无争听这话,刚要接话,就被谢傲鸿抢先了,“行了四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谢傲诚见状,只能点头道:“是、是。”
“无妨,平日里我想让人同我说些母亲的事都没人说,四舅舅来了就好了,日后有空我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畅谈一番。”秦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此时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谢傲诚爽快地应了声:“好。”
“两位舅舅坐。”秦灼抬手示意他们入座,又朝其他两人道:“无争、丹青,同坐。”
初五在一旁,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鼻子。
他好像冻着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帐内几人纷纷朝他看了过去。
初五见状,朝秦灼身边靠了靠,背对着众人。
徐丹青不由得开口问道:“他是?”
秦灼道:“他叫初五。”
她抬手时,扯到了伤口,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无争便接话道:“先前在北山猎场偶然碰见的,别人都说他是狼是狗,阿灼带回去洗刷许久,谁知竟洗出来一个俊俏少年。”
秦灼点了点头,又看向徐丹青,问道:“你父兄……”
“我已将他们安葬在关外最高的山坡上。”徐丹青许是在风雪待得太久,小脸冻得青紫,她正色道:“徐家人为北境而生,为北境而死,长眠于此,守望疆土,必然也是心之所愿。”
秦灼道:“大兴有徐家,是大兴之幸。”
徐丹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位殿下,是唯一一个,对徐家父子战败,丢了城池,致使大军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之事只字不提,还说有他们是大兴之幸的人。
有这一句就够了。
提到徐家那几位,帐中众人皆默然。
许久后。
谢傲诚窗外看了一眼,开口道:“我听说有位晏大人伤得极重,是殿下亲自救回来的,还为他伤心至极吐了血?”
秦灼闻言一惊。
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这才短短半日,竟连谢家两位舅舅都知道了。
坐在对面的谢傲鸿,见她面色有异,不由得语重心长道:“虽然北漠军已经退回了北漠境内,可战事已起,绝非一朝一夕可平定之事,北漠必然会召集大军再战,此时正值紧要关头,殿下……切不可困于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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