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虽笑着，可这笑意却从来没及眼底。
听见窗外那明显装不下去的急促呼吸，陈落垂首的眼眸更是冷冽。
可接着她却冲楚意风勾手，妩媚说：“跟我来。”
可是，她率先转身去里间，而身后却创来“嘭”的倒地声。
她回头，只见楚意风已经晕倒在地，而夜黎一脸怒容站在身侧。
还愤怒质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落侧过身来，正视夜黎，嘲讽说：“圣僧深夜闯进我的闺房，就不担心你的佛祖降罪？”
活落，夜黎的神色果然更阴沉，可他说的却是：“你既知道这是你的闺房，为什么还带此人进去？歌儿，你知不知道你在甚？”
陈落的也冷下脸，说：“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夜黎顿时一愣，满脸苍白。
是他亲手将她逼成现在的模样，他确实没有资格来说什么。
“纵使如此……歌儿，你不该做此等有违本心之事——”
活未说完，却被陈落冷漠打断，“什么是有违本心？夜黎，你以为你又对我了解多少？”
陈落勾唇嘲讽走近夜黎，说：“圣僧，我是魔，魔本就是肆意欢情之物。”
夜黎眉头果然紧紧皱起，陈落心中早已一片冰寒，可她却冲夜黎笑的更艳，还故意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夜黎竟然也没有躲。
陈落眼中微不可查闪过诧异，随即又被伪装覆盖。
“圣僧，我们魔物嘛……向来暴躁狠戾，若是没有宣泄那可是会打开杀戒的……”
她意味深长睨着他，又说：“可若是圣僧愿意屈身渡我，说不定我就消了戾气了。”
说完后，陈落等待着夜黎的发怒。
夜黎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吗？
他不是厌恶魔物，厌恶这等事吗？
她倒要看看，他今天会有什么新的招数对付她！
是阴下脸来骂她“不知羞耻”，还是又用“卍”字镇压她，要她灰飞烟灭？
可等的半响，她却等来，他平静的一个字——
“好。”
陈落的笑容顿收。
她仔细观望，却发现夜黎的神情没有半分不愿，甚至……还有痛惜？
心中的暴虐徒增，她一个用力抓紧他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
可夜黎却始终一声不吭，只静静注视着陈落。
陈落心中冷意更甚，“圣僧，你可知道你应下之后，需要做什么？”
夜黎这才回答：“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要做甚我都可以陪你。”
话落，陈落眉宇间的戾气不减反增，就连双目都染上了猩红。
“谁要你陪？！”
说着，她一掌将他拍到了院子，
夜黎毫无防备，生生受了这一掌，唇间溢出鲜血。
却又听陈落说：“夜黎，你现在才想起来陪我？早就晚了！”
“我十年前就说过，我要让这天下为我巫氏族人陪葬！谁都别想阻拦！尤其是你！”
“夜黎，你既站在天下人那一边，最好离我远些，下一次在如此，我必杀了你！”
她眼中的恨意刺得夜黎心中剧痛，这痛远比刚才那一掌厉害的很。
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明明，就算她要他死，他也甘愿。
那晚之后，夜黎果然没再次出现。
而按照陈落的要求，楚意风也准备和长国议和，北国的皇室自然也是同意。
北国如今的皇帝年事已高，夺嫡之争日渐激烈，其他的皇子自然不希望见到楚意风崛起。
转眼，长北两国已经议和了三日。
而陈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就连楚意风她也一直没见，只每日呆在院子里发呆。
“尊主，楚意风在外就见。”阿长又来禀报。
“不见。”陈落把玩着手中的曼珠沙华，神情看上去无聊至极。
阿紫凑到阿长的身边，低声询问：“人是不是一直没走？”
阿长点头，阿紫便轻声啧了声。
事实上，楚意风这些天一直都在求见，一天三次，求见不成也不走，就待在大门外，完全没有一个皇子的架子。
“依我看，这楚意风是栽了……”阿紫凑到阿长又说：“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这天下有几人能抵得了咱们尊主的魅力。”
阿长朝她眨了眨眼，阿紫的八卦之心瞬间更加浓烈，又兴冲冲问：“你那晚真的没看清后来进房间的人是谁吗？”
阿长眼睛眨到抽筋，浑身僵硬，只一副你死定了的神色望着阿紫。
阿紫满头雾水，“你怎么了，练功走火入魔了？”
“你们两闲的很？”
陈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阿紫瞬间瞪大眼睛，缓缓扭头一看，陈落都已经到了她两步开外。
“尊主，我……”
“既然你对那楚意风这么又兴趣，明天的议和你就陪着他去吧。”陈落吩咐完便转身离开。
“不要啊尊主！我错了！”阿紫后悔求饶。
可陈落并没有改口。
原本陪同楚意风谈判分明是阿长的任务，此时，阿长也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幸灾乐祸之际，却又听陈落吩咐
“阿长，你过来，我有其她的事吩咐你。”
……
转眼又过去了三天，而长北两国就停战协议却僵住了，长国要求北国归还这次吞并的城池。
而楚意风是肯定不愿意的。
争执之间，阿紫突然发话：“退还城池也不是可以。”
楚意风皱眉望向阿紫，她侧身低说了句：“三皇子安心，尊主自有安排。”
楚意风点了点头，默许阿紫继续说下去。
阿紫便继续说：“我们可以退还五座城池，作为交换，长国圣女必须和亲北国。”
夜黎虽然出席，但是他一直坐着闭眼念经，此时却睁开了眼。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国没有圣女。”
阿紫冷笑一声，“圣僧，这天下谁不知道长华嫣是长国圣女？你到现在竟还|冒天下大不讳护着长华嫣，我看你这修行也不怎么样嘛。”
分明是十足的挑衅，可夜黎却只是在开口说完那句话又闭上了眼。
如今，更是没有半分反应。
阿紫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根本没有停战的诚意！我们尊主可说了，若是你们做不到，我们可就领兵直攻咸都了！”
咸都，便是长国的都城。
而阿紫如此底气十足，其实是知道，如今的长国朝堂不可能不答应自己提出的要求。
昨日，阿长带回最新的消息，长国的朝堂已经生乱。
果然，长国协谈的那位文臣发言圆场，“阿紫姑娘误会了，我们国师不是此意，只是华嫣公主的圣女之名实乃是个误会，已经在十年前就收回封号了。”
阿紫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长华嫣被夺了圣女的封号，她只是故意恶心夜黎罢了。
自己虽然不知道当初尊主在往生涯上具体经历了什么，可只凭如今尊主每到月圆之夜，必须服用曼珠沙华才能压制住身体的疼疼……
也足够让人猜到，会有多疼。
这一场协谈，夜黎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阿紫原本还准备了一大箩筐话反驳，却没想到夜黎无动于衷，她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于是，她在陈落面前便多抱怨了几句。
陈落一直面无表情。
她只是在最后吩咐了句：“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我。”
阿紫看了一眼天色，担忧说：“尊主，今日是月圆之夜，您还是呆在暗室去吧。”
所谓暗室，是陈落专门修炼的地方，也是她压抑痛苦的地方。
献祭禁术虽然让她活了下来，但到底是禁术，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不要陈落付出代价。
而每到月圆之夜，她就会功力大失，灵巫之力全然不受控制在她体内乱窜，痛到生不如死。
“我自有分寸。”
陈落说完便离开了。
阿紫原本想偷偷跟在身后护着陈落，可奈何实力不行，她只跟了三息的时间就把人跟丢了。
而陈落径直来到了深林的一条瀑布面前，她运力闯过水帘冲进了洞内，走进深处，是一个小水塘，而水潭的周围竟然盛开着一大片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散发着幽香。
当初陈落无到了瀑布外，就是嗅到了这香味才冲进水帘发现此处奥秘。
起死回生之后，她对曼珠沙华的感应力胜过旁人的百倍不止。
故此，她也发现这一片曼珠沙华长相极好，甚至比往生涯底下的那些曼珠沙华还要惑人。
而且，不经意一看，这些曼珠沙华仿佛涌动着金光，但凑近细看却没有什么发现。
陈落坐在花丛盘边，心中难得安宁。
可这安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自心口处开始蔓延，灵巫之力剧烈涌动，暴躁的似乎要将她撕碎。
陈落痛的抠住旁边的岩石，指尖尽断，她的眸光渐渐涣散，眼眶慢慢猩红，眉心处的曼珠沙华也有了由红转黑的趋势。
可她依旧不想服用曼珠沙华。
虽然服用曼珠沙华能压制痛苦，可她也知道，每服用一次，下一次灵巫之力的暴虐冲击会更加汹涌。
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如今，能忍过一次是一次。
左右，闻着香味也能缓解些许疼痛……痛到明日就好了。
忍常人不能忍，又怎能是轻易能做到的？
陈落死死咬住唇，最后咬的自己满口血腥，还是渐渐失去了知觉……
隐约间，她似乎感觉到有谁来到身边抱起了她，唇间被柔软撬开，一股和着灵力的药汁被渡了过来。
陈落想睁开眼睛，可她用尽了力气，却连眼眸都没有眨动。
她似乎还听见一身轻叹……
“歌儿，睡吧……”
陈落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好像回到了未出伽蓝谷那段时光。
梦里，有安姑姑温柔唤着她“歌儿”，梦里……的夜黎也回到从前的模样。
他虽然不善言辞，大多时间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眸却怜悯而仁慈……陈落感觉自己像是以旁观者的姿态，飘荡在这宛如记忆的梦中。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分明没有心，可心却还是这般痛。
夜长，梦很多。
醒过来之时，陈落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不过，鼻翼嗅到了幽香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冷着脸起身，毫不犹豫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发现，一夜过后，她身后的曼珠沙华突然暗淡了，没有了那层金光，没了灵动宛如死物。
长北两国最后签订协议之时，陈落终于到场了，之时这一次，夜黎竟然没有来。
阿紫小声在陈落耳边说：“我听说，那和尚三天前似乎和谁打了一架，回到居所时还吐血昏迷了，弄的这些长国人人心惶惶呢。”
陈落微微皱眉，三天前，真是月圆夜发病的日子。
这倒是巧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陈落便没有放在心上，而阿紫见陈落对此不感兴趣便也没说下去。
楚意风这般协议签订后，便准备班师回朝，临行前他特地来求见陈落。
“尊主，北国此次得胜，您功不可没，不知您可愿随我回朝？”楚意风说完，小心望了陈落一眼，暗含期待。
可陈落却说：“不必了。”
楚意风眼眸瞬间黯然，争取说：“凤都甚是繁华，尊主此次助我良多，能否让我稍敬地主之谊？”
凤都，是北国都城。
陈落依旧拒绝，“不劳费心，凤都我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说完，她便起身打算送客。
阿紫很有眼力上前一步说：“三皇子，我家尊主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三皇子要是有其他合作，按老规矩联系我们即可。”
“三皇子，请吧。”
她在提醒楚意风，陈落此次帮助，不过是合作而已。
楚意风不是蠢人，心中黯然，但也只好自我安慰，以后至少还有见面的机会。
“尊主，那改日再见。”
陈落仅点了点头。
送走楚意风之后，阿紫回程，见阿长正在询问，“尊主，探子来报，长国国师并不在军营，我们要继续搜查他的踪迹吗？”
却听陈落轻笑一声说：“不必了。”
而后她又走出了凉亭，嘲讽说了句：“人已经来了。”
接着，她猛然朝着不远处的竹林挥出一掌，一声白衣的夜黎果然现身。
阿紫阿长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陈落的身侧，满神戒备，如临大敌。
夜黎躲过攻击之后，平稳站在陈落不远处。
陈落冷望着他说：“夜黎，我上次说过，你若再私闯我的地盘，我必杀你。”
夜黎自平静注视着陈落，说：“歌儿，跟我回长国。”
阿紫瞬间明白，原来那天晚上打断自己尊主“好事”的人就是夜黎。
她不仅在心中暗骂，这死秃.驴，自己和长华嫣乱搞，却打扰尊主的情缘，真不要脸！
越想越气，她干脆冲上前，“臭和尚，就凭你也配命令我们尊主，看我不取你的狗命！”
“阿紫，退下。”陈落一挥衣袖将人往后拉。
十个阿紫都不是夜黎的对手。
这时，夜黎又重复说：“歌儿，跟我回长国。”
他紧紧望着陈落，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坚定。
倘若细看，就能发现，这份坚定底下，燃烧着快压抑不住的深情。
可惜，陈落早就看不见这些了。
陈落望着夜黎，突然想到了月圆之夜梦到的那些过去。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夜黎，和年少时的夜黎可真像。
所以，她突然改变了注意。
陈落勾唇一笑，说：“回长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夜黎见她松口，眼眸瞬间一亮，连忙问：“什么要求？”
见他如此迫不及地，陈落眼中闪过狠戾，他就这么想着把自己抓回长国处死？
心中暴虐涌动，眼中闪过一抹暗红，接着她便冷说：“夜黎，我可不敢就这么跟你回长国，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不过，你若是肯站着不动接三掌，我便跟你去长国。”
夜黎心中一痛干涩说：“歌儿，我不会再伤你……”
陈落嗤笑一声，便说：“夜黎，十年前你在往生涯刺我的那一剑，我至今还疼着，你说我会不会信你？”
夜黎握紧手中佛珠，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浑身的痛苦，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那一剑不是他刺的吗？
可她哪里还会信他？
深呼吸平息了心中的痛苦，夜黎便轻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说到做到。”
活落，就见陈落凌厉一掌袭来！
她还嘲讽说：“放心！我可不想某些道貌岸然之徒！”
一掌下去，夜黎闷哼一声，向后划出了很远的距离。
他咽下喉咙的腥甜，紧紧望着陈落，眼底闪过一抹苍凉。
她恨他，他以为他能坦然面对这些，可是他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望着她的恨意，他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稳不了，更别谈运功。
可陈落的第二掌却到了！
“咔嚓”一声！夜黎的左手臂生生被陈落的掌力震裂！
他无力单跪在地，唇角溢出鲜血。
陈落收掌，没有继续第三掌，只凝眉望着夜黎，心中诧异至极。
夜黎竟然这样弱了？
当初在往生涯顶，她可是领教过他的功力的，十年过去，他竟然不进反退？
诧异过后，她却嘲讽说：“夜黎，你的功力退步的这么厉害，该不会是你的佛祖知道你动了妄念，收回了对你的优待了吧？”
夜黎低垂的眼眸微动，不敢看陈落的眼，他确实生了妄念。
他每日每刻，都在想她。
想得快要疯了。
可却听陈落说：“夜黎，为了长华嫣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曾后悔？”
夜黎猛然抬头望着陈落，他哪里是为了别人？
他的妄念，他的修行，他的坚持……那些好的坏的分明只是为了她一人！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都在她的嘲讽下消了音。
他抿了抿唇站起来，只说：“还剩最后一掌。”
而他这没有半点解释的态度，却加深了陈落眼里的冷意，她运力出掌，余波把周围的竹子吹得东倒西歪。
不远处的阿紫阿长两人都也都为站稳，夜黎站在远处，脚下已经印下了两个深坑。
他一直望着陈落，眼中没有一丝粉饰太平的平静，只有满目的情深和化不开自责。
可陈落眉心处的曼珠沙华又宛如被重新沁了血，她此刻根本注意不到夜黎是什么神情。
“夜黎，这是你欠我的！”
这一掌下去，夜黎立即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他竟然还没有倒下，而是伸手扯住她的手腕，满目伤痛说——
“歌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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