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鹤立在积雪的庭院一角,偷偷用树枝写下“李映铮”三个字,字迹秀美,转折锋利。
等大雪漫过,这一切又再次悄无踪迹。
雪下得急,太阳出来得也快。下午一行人到达山塘街时,路面上的雪已经被踩成又硬又滑的冰,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
何息把傅鹤立和简琦闻也一起叫上,说人多一起逛街才有趣。
傅鹤立并不觉得跟男生们一起逛街有什么乐趣,但是李映铮在这里,让她不免有些犹豫。
她首先询问了简琦闻的意见,对方笑得腼腆而温柔。
“虽然和你单独在一起更开心,不过这群人挺逗的。”
何息继续招揽道:“来嘛!我们一起买评弹的票,大家可以一起听。我来帮你们买票!”
简琦闻闻言,果然眼睛亮了一下。她向来对这些风月之事很感兴趣。
傅鹤立暗自感慨:别看何息像个二愣子,其实待人总是切中要害。
山塘街正是诗里所说的小桥流水人家,只是......未免人也太多了。傅鹤立感觉自己被塞在人群里,人群又被挤在景区内,景区就这样变成了巨大的沙丁鱼罐头。
稍微好看一点的地方,都挤满了拍照的人。桥上、花下、墙边、门前......
他们加起来七八个人,并排走是不可能的。由两个男生在前面开路,三个男生断后,把她们两个女生包在中间,免收挤压。
仍是如此,傅鹤立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还好现在是冬天,人多不至于让人燥热得汗流浃背。
傅鹤立忘记带手套了,指尖被冻得冰凉,又痛又麻。只好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呵气,又双手合并揉搓着僵硬的指尖。
感知到他人的目光,抬头,发现是前面的李映铮若有所思看着她。又转过头看向一边的商店。
只见李映铮跟旁边的何息说了些什么,对方惊讶道:“什么?你要在这里买鲜花饼?”
然后李映铮就离队,左躲右闪进了旁边一家店。
那家店门前的亚克力板上写着荧光色的字体:“现烤鲜花饼”。
李映铮嘴有这么馋吗?傅鹤立嘀咕。
不等脱队者,一行人进入了一家文创店,年轻人最喜欢看这些。傅鹤立跟简琦闻这悄悄那看看好不新鲜。
没过多久,她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打开看。
发现【黑猫】发来一条消息:你出来一下。
傅鹤立走到门口,看到李映铮一手提着两小包鲜花饼,一手提着一杯奶茶。
对方把奶茶和其中一包鲜花饼递给她。
“喏,给你。”
是热的红枣枸杞奶茶,鲜花饼真的是刚出炉的,还热乎着,看起来十分酥脆。
迫不及待咬上一口,外壳酥香,内馅花香甜糯。其实,在鲜花饼中,眼下的这块饼算不上什么同类的佼佼者,可是它新鲜、由李映铮送出手,便显得格外可口。
傅鹤立把嘴里这一口饼咽下去,才道:“你怎么想到要去买......”
李映铮这是给自己买的吧?
“我看了想吃,然后店里搞活动,满五十减十块,凑满减买的。”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
不是,谁会为了十五块钱的饼凑满减啊?
抬头看他表情,神色如常。她低下头,拼了命地要压住自己想要翘起来的嘴角。
“你不喝奶茶吗?”傅鹤立又问他。
“现在不想喝。”
“多少钱,把钱转你?”
“算了吧,你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李映铮叹了口气。
好欠揍哦......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投喂这种羞辱.....请多来一些吧!傅鹤立没骨气地想。
“那我怎么好意思?”傅鹤立又说。
“算锻炼脸皮了。”李映铮轻笑道。
以后自己也要多给李映铮带东西。她暗下决定。
“走,进去看看。”李映铮迈入文创店内。
今天他穿了纯白色的高领毛衣,露出的一节纯白压住了全黑的外套,在人群中更显眼了。
把领子揭下来是否能看到他后颈的那颗小痣?
傅鹤立笑着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然后小步跑着跟进店里,风雪被暂时阻隔在外。
苏城就如同少年人从诗文上读到的所有古意具现化。他们流连在此处。
时而闲坐窗前,静看窗外流水泛舟。
时而穿堂过巷,寻一处冬雪皑皑。
食一碗蟹黄拌面,吃一次桂花酒酿团子。
如此消磨时光。
悠扬婉转的唱调从二楼传出,伴随着三弦和琵琶俏皮的曲调。
那些站在门口招揽的店员大声喊道:“进来喝茶,听评弹咯!”
何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跟大家说道:“我们预约的评弹快到演出时间了,我们先过去吧。”
演出的场馆在桥边的一座二层古色建筑内,一楼仅设一道小门出入。需提前买票后电话预约,并按时到达现场根据留下的电话号码入内。若是到了现场再被吸引也无票可售。
由于座位是先到先得,他们便去得比较早。晚上七点半的演出,他们六点多就到了。到的时候,馆子里除了他们,别的观众都还没来。留着一排二排都空着。
他们很快选了最好的位置落座。店员为他们一一看茶。
傅鹤立坐在李映铮旁边,跟他聊起了游戏。
“听说明年任天堂就要发布新的掌机了,叫Switch?”
李映铮有些惊讶:“你不是不玩游戏吗?”
“听你们男生聊天说的。”傅鹤立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李映铮笑了笑,并没有开始用一堆术语跟她大聊特聊主机游戏。相反,他用一些充满趣味和戏谑感的小故事跟她讲了一下任天堂的发家“野史”。
傅鹤立目前对掌机游戏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听这些笑料倒是兴致盎然。
等了许久,表演终于要开始了。
评话和弹词老师出场坐定,唱弹词的女士穿着旗袍,翘起一只二郎脚,便开始拨弄琵琶。
馆内发放的节目单上印了节目表和一些曲目的简单介绍。傅鹤立翻来覆去地看,琢磨不出味儿来。
简琦闻倒是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细腻独特的曲调配合着娓娓动听的吴侬软语,很是好听。只是,叫人听不出说了什么,自然也砸吧不出内里的趣味和笑料。
听得傅鹤立有些犯困了。奏间,一位穿着昆曲戏服的老师匆匆从馆子的小门冲入内,风风火火走到小舞台旁,宽衣理袖。
一声脆响,原来是李映铮的玻璃茶杯倒在了戏馆的木桌上。
傅鹤立循声望去,帮李映铮把杯子扶起来,又赶紧拿出纸巾清理流得四处都是的茶水。
那人却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她抬头,只见李映铮浑身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位昆曲演员。
李映铮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紧紧咬住牙关,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你怎么了?”傅鹤立小小声问他。
可他恍若未闻。
她循着他目光的方向,又去看那位女演员。
女演员脸上画着浓重的戏曲妆,根本看不清楚五官长相。依稀只觉得很美,大概卸了妆也是一位大美人。
评弹老师们唱完一曲,便介绍其这位昆曲老师,这位女演员在业内颇具盛名,目前在某个艺术院校内教授昆曲。
“让我们欢迎刘梓阳老师给我们带来昆曲表演!”
听到那三个字,李映铮的手不自tຊ觉握紧成拳,指节被他捏得泛白。
刘梓阳.......傅鹤立咀嚼着这个名字,在手机上搜索对方的信息。百度上对她的介绍很简短,除了名字作品目前任职所在地,居然连年龄都没有。
傅鹤立直觉刘梓阳并不年轻了,因为她举手投足间极具风韵,身姿挺拔,目光沉静。
一开嗓,宛如天籁。歌声清亮柔婉,优美绵长,直击人心。
虽然唱的是最常见的《游园》一折,但依旧让人感到新鲜。
可傅鹤立无心赏曲,她的目光一直频频投向旁边的李映铮。对方的状态很奇怪。
李映铮的手摸索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也顾不得茶水有多烫。放下杯子时差点把杯子摔了。傅鹤立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才免于一难。
“李映铮!”傅鹤立用气声很急促地喊他的名字。
“冷静点。”她知道现在问他话是没用的,只能尽力去暗示对方。
被她温暖的手心包裹着,李映铮的指尖停止了颤抖。
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一曲唱毕,刘梓阳躬身作谢。她并没有立刻退场,反而跟在场的观众聊起了天,她幽默风趣又平易近人,逗得大家笑声不断。
她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是如何一路艰辛奔波过来的,如何赶不上地铁只能在路边招的士,又如何地因为天色渐晚把每一个路过的司机都吓了一跳。
周围人的笑声如同片片雪花落下,避无可避。
李映铮的目光却越来越冷。
偶有一次不经意间,刘梓阳和李映铮对上了目光,肉眼可见她僵硬了一瞬。
可是她很快便恢复了从容。但傅鹤立觉得,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始终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她只是比李映铮更老练,藏得更好。
互动结束,刘梓阳在一片挽留声中退场。
戏馆不大,并无前后台的区分。演员上台前也只能在小戏台下面做准备,观众对此一览无余。
所以,刘梓阳走的时候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戏馆那道小门离开。她笑着挥别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
随着她走出门,李映铮也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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