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午时分，我在金平河上雇了条画舫，点了天香楼的小娘子助兴，坐在游船上百无聊赖地同沈佑吃酒。
远远地瞧见河边那一片也是桃红柳绿，如预料之中一般，其中并没有七公主的影子，想来萧贵妃还很在意温婵的名声。
长亭春诚然是有的，但霍长乐并没有酿过，所以今日喝不上，只能拿琼台酿来充数。
我开了一坛酒，笑着对沈佑说，你还欠我一坛长亭春。
两年前他曾经说过，等我及笄之时，他就能从塞北回来，一定会赠长亭春以相贺。
可惜啊，终究是食言了。
沈佑嘴唇翕动，像是又要说句抱歉。
我可不想看到他遗憾神色，于是匆匆摇头，笑道，就算你不在，也没什么不好的。
实际上，我对行笄礼那天的事情，已经记不很清楚了，似乎那天一直在下雨，我就像个人偶一样，任由蕙娘和秋霜带着小丫头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套衣服。
她们给我拿来一身石榴色的裙子，我觉得太过鲜艳不能穿，还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宫人就擦眼抹泪齐刷刷跪了一地。除此之外，好像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像在旁观别人似的，礼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最后，进到明仪殿之前，我好像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鞋袜衣裙都湿透，可是我不能停，没有人陪我，更没有谁能替我走。
那种阴雨连绵、冷到骨子里的寒意，如同鬼魅一般驱之不散，我也不想回忆清楚了，于是仰着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沈佑劈手抢过我的酒坛子，眉间微蹙，“回头再喝，一会儿人就过来了。”
宋国公府那边开席热闹得有好一阵子了，这边秋霜终于乘了小船带人过来。
青衫白面的男子身形未稳，前脚才甫一上船呢，眼神就黏在了惊玉身上，险些没摔个跟斗。
宋国公世子好色却愚蠢软弱，杀人灭口的事，我已查明，诚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否则我就不会冒险让惊玉出面了。
我轻咳一声，他转了视线，这之后就像有钱袋子落在我这似的，又直勾勾盯着我看。
咣当一声，却是沈佑重重地掷了酒碗，不过，这世子的目光倒没粘着沈佑。
世子虽然人品不太像话，但眼光还不错，毕竟我就是比沈佑好看。
在意识到还有旁人在时，世子终于在面上收敛了些，却仍是没忍住，因此流露出一丝憾色。
我也很遗憾，没能让温婵和这样的妙人成亲。
秋霜跟进来，向我行礼道：“回七姑娘，人带到了。”
世子脑子虽然已经醉得不太灵光，碍于沈佑在侧，却还是勉勉强强跟着向我行个礼。
“见过殿……姑娘。”
我微微颔首，秋霜办得不错。
看来的确七公主未曾同宋国公世子见过，如此一来，行事便无须顾虑了。
我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父皇定的这门亲事，本宫不满意。”
“你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以为本宫不知？”
看着他的表情骤然错愕，脸色霎时转为颓然的灰白。
“殿下……”倒是仍不甘心，希冀有转圜的余地一般，大着胆子来扯我袖子。
而这个瞬间，我的反应竟不是处理他，却是看向沈佑。
他指间擎着一坛琼台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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