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
雨水鞭子般抽打着玻璃窗，远处雷声隆隆。
他眯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杭州本地区号。
"喂？"他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喉结滚动时牵扯到前天熬夜加班的酸痛。
"是陆燃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急促，背景音里有隐约的医疗广播声，"我是苏雯，知意的闺蜜。"
"沈知意怎么了？"他瞬间清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丝绸被面滑落时带倒了床头的水杯。玻璃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水渍洇开一片深色。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她胃出血，现在在仁和医院急诊。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陆燃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泛白。
他看见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脖子上还挂着杭州充电桩项目的工牌。
"我马上回去。"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血暂时止住了，但..."苏雯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医生说她这半年严重营养不良，胃溃疡已经恶化很久了。"
床头灯"啪"地亮起，刺眼的光线下，陆燃看见书桌上摊开的设计图纸——那是沈知意上周邮件里要求修改的充电桩外观方案，边角已经被他摩挲得卷起。
"把主治医生电话发我。"他单手解开睡衣纽扣，肩膀夹着手机，"还有，别告诉她你联系了我。"
挂断电话后，陆燃在窗前站了三秒。
雨幕中的西湖漆黑一片，只有雷峰塔的轮廓被闪电偶尔照亮。
他突然想起临行前沈知意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的样子——她穿着那件常穿的黑色高领毛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说"杭州项目很重要"时甚至没看他一眼。
当时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她的嘴唇比平时苍白？
杭州萧山机场的灯光在雨夜中晕成模糊的光团。
陆燃把车钥匙交给门童时，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攥着那支沈氏集团的钢笔——黑色哑光笔身上刻着"SZY"三个字母，是去年年会时沈知意随手扔给他的"安慰奖"。
"先生，您的登机牌。"值机柜台的姑娘多看了他两眼，"您脸色不太好。"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接过登机牌时瞥见上面"最后召集"的红字。
凌晨四点的红眼航班，整个候机厅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推着拖把来回走动的声音。
手机震动，苏雯发来一串检查报告照片。
陆燃放大CT影像，胃部那片触目惊心的阴影让他喉咙发紧。
最下面附了条语音："医生说...她至少吐了200cc血。"
语音播报响起时，陆燃正在便利店货架前犹豫。
最后他抓了两瓶矿泉水、一包消毒湿巾和——手指在货架上停顿片刻——拿了条薄荷糖。
沈知意开会时总喜欢含这个。
登机通道的灯光惨白，空乘接过他递来的登机牌时微微皱眉："先生，您的手在流血。"
陆燃低头，这才发现右手虎口处有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刚才收拾行李时被文件夹划的。
血珠正沿着掌纹缓缓蜿蜒。
"没事。"他随手用湿巾擦了擦，却在接过登机牌时被塞了个创可贴。
飞机冲破雨幕的瞬间，陆燃翻开手机相册。
最近一张照片是两周前拍的——沈知意弯腰查看充电桩样机的背影，阳光透过她雪白的衬衫，隐约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
当时他怎么就没发现，她的腰身比年初时又瘦了一圈？
空乘送来毛毯时，陆燃摇摇头，从随身的背包侧袋取出个纸袋。
里面是杭州老字号的桂花藕粉，昨天他特意去河坊街排队买的，原本打算今天寄回上海给母亲。
"需要热水吗？"空乘注意到他拆包装的动作。
"谢谢，等下就好。"陆燃摩挲着藕粉包装上的烫金字体，想起加班时，沈知意曾随口提过喜欢这家店的甜味。
第 27章 疼不疼
飞机遇上气流颠簸时，他点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列清单：
1. 询问医生最新治疗方案
2. 查胃出血饮食禁忌
3. 联系仁和医院VIP病房
4. 买加湿器（病房空调太干）
......
写到第七条时，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慢慢补上一行：
"问问她，疼不疼。"
仁和医院住院部21层，消毒水的气味在清晨格外刺鼻。
陆燃推开2109病房门时，窗帘缝隙正透进第一缕晨光。
沈知意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陷在雪白的被单里，脸色比枕头还要苍白。
三根不同的输液管连着她的手背，腕骨凸出得像是要刺破皮肤。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背包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床头监护仪的曲线平稳跳动，显示着"58/103"的血压数值。
陆燃皱眉——这个数字对沈知意来说太低了，她平时血压一向偏高。
"滴答"。输液器的速度太快了。
他伸手调整滑轮，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手背的皮肤，冰凉得让他心头一颤。
沈知意右手指甲上的裸色指甲油已经斑驳，小指还留着半块没剥干净的残胶——是上周五那场跨国会议前，她抱怨过没时间补的美甲。
"唔..."
床上的身影突然动了动。
陆燃僵在原地，看着沈知意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
她的目光涣散了片刻才聚焦，在看到他的瞬间微微放大。
"...杭州？"她声音轻得像气音，干裂的嘴唇渗出一点血丝。
"项目很顺利。"陆燃倒了杯温水，试过温度才托起她的后颈，"别说话，先喝水。"
沈知意抿了一口就皱眉别开脸，这个抗拒的小动作让陆燃心脏揪紧。
他放下水杯，从背包里取出那个纸袋："杭州带来的，你喜欢的甜度。"
保温杯里的热水冲开淡金色藕粉，甜香渐渐盖过病房里的消毒水味。
沈知意怔怔看着他把勺子贴在自己唇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慢点。"陆燃立即放下碗，一手轻拍她后背，一手去抽纸巾。
咳出的血丝染红了纯白纸巾，他强迫自己数着她的呼吸频率——每分钟22次，太快了。
当沈知意终于平复下来时，一滴泪正顺着她脸颊滑落。
陆燃用拇指轻轻擦去，指腹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38度6。"他看了眼床头的体温计，声音比想象中沙哑，"医生说你至少三天没好好吃饭。"
沈知意闭上眼睛，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陆燃注意到她太阳穴处有一根明显的青筋在跳动——这是她偏头痛发作时的特征。
他伸手调暗了床头灯，又从包里取出在机场便利店买的薄荷糖，轻轻放在她枕边："难受就含一颗。"
窗外，雨后的朝阳正越过黄浦江面。
陆燃站在光影交界处，看着沈知意渐渐平稳的呼吸，第一次允许自己承认——
这双为他盖过毛毯、递过咖啡、在辞职信上签过字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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