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那笔钱。」
「你惹事了？」
「见面聊。」
林光寒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跟踪苏绮是在高一上学期。校门口的马路边摆满了小吃摊，有卖豆皮的，炸串的，麻辣肉的，玲琅满目。为了让学生们买得起，小贩把食物装成一小盒，只卖三到五块，吃不饱肚子，但是可以解解馋。
林光寒发现，苏绮最爱吃炸菜花，她经常和林光珊一起，在炸串摊前等着，买一串一块钱的炸菜花。菜花被丢进不知道被用了多少遍的油，不停翻滚，光滑的表面变得焦脆，小贩用夹子夹出，搁在铁架子上沥一会儿，便会问：“要辣椒吗？”
苏绮每次要的辣椒都是最多的，她开心地吃着，靠在林光珊身边耳语，不知在说什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光寒明白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在说什么了。
他每天放学便在离炸串摊不远处的画糖摊位站着，他藏在人群里看着苏绮。画糖人会让学生们转动十二生肖转盘，随机转出一个动物，然后他在案板上，用糖水画出这个动物的样子。
学生们都想转到龙，可惜每天能转到的人寥寥无几。
由于这种玩法又可以吃又可以赌，自然，这个摊位的人最多。
林光寒发现，在人群中，观察苏绮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每天都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戴着口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画糖人的摊位远远地看着苏绮。一开始，林光寒只是觉得这个人穿着很奇怪，后来他怀疑过，这个人可能是在跟踪某个学生，但他没往苏绮的身上想。
可是，当苏绮离开的时候，林光寒发现这个口罩人也跟着离开。他警惕地尾随口罩人一路，最后发现，口罩人跟踪的人竟是苏绮。
连续三天，都是如此。
到第四天的时候，林光寒跟着口罩人，到了僻静处，等苏绮走远，他找准机会便一把抓住了口罩人的手腕。林光寒发现这个人的手腕竟然很纤细。
“你跟着她想干什么？”林光寒的语气凶狠。
口罩人的眼神慌乱起来，他想拼命挣脱，却拧不过林光寒。
十六岁的男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光寒需要每天都处理那些胡须，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不仅仅是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还有别的地方，在刚到石头镇，看到那个女生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填满。
林光寒作势要打，口罩人吓得捂住头。
这个时候，苏庆国出现了，他制止了林光寒。
这是林光寒第二次见到苏庆国，他皮肤黝黑，穿得朴素，但看上去长得很端正，英俊的气质掩盖不住。第一次，是在车上，他看到苏绮和这个男人在捣鼓摩托车，这个人就是苏绮的父亲。
林光寒叫了声：“苏叔叔好。”
苏庆国朝他点点头，一把扭住被林光寒抓到的口罩人：“小林，你回去吧，我来处理。”
林光寒抓到这个口罩人就是想教训他一顿，怎么肯罢休。青春期的犟牛来了劲，是很难被压住的。
苏庆国无奈只有把他留下。
可林光寒没想到，苏庆国居然给了这个人一笔钱，然后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总是想把错都怪罪在某个人身上，但是这个人不是苏绮。”
林光寒不懂为什么苏庆国要这么做。
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裹了好几层，但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至少有五万块钱。
“我家也不富裕，凑不出更多的钱了。节哀顺变。”苏庆国把钱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随后，他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去了县医院，医生说，我这个病要是不治可能就是一两年的时间，要是治可能会倾家荡产，最多还能撑五年。我已经快是个死人了，我这么说，你有没有解气一点？”
口罩人没有说话，他缩着脖子，警惕地看着苏庆国和林光寒，那袋子钱就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块板砖。
林光寒诧异地看着苏庆国，他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开春的石头镇像是山歌一般悠扬，绿树青山，山路弯弯，风儿似歌曲绕着山河奔跑。和煦的春风抚过林光寒的发，他感到一股股春意盎然。
“不要告诉苏绮。”苏庆国看向林光寒，“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看着像是请求，实则是命令。
林光寒木讷地点点头，那股子青春的倔强瞬间就没了踪影。
所以，苏绮不知道苏庆国快死了。
林光寒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忽然又想起他的妈妈离开他之前做的那桌子菜，自从他妈妈走后，他就开始学习做那些菜，但是他自己却不吃。
就像是自残上瘾一般，他想要记住她，记住她曾经为自己的唯一的付出，又不想再尝试一次被抛弃的苦。
苏庆国在走之前，是不是也会给苏绮做那样一桌子菜？林光寒不禁想。
后来，苏庆国放走了口罩人，口罩人也没有出现过，看起来所有的一切像是镜子一样平静的湖面，可林光寒却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秘密的种子。
他的目光已经无法从那个女孩身上挪走。
林辉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一屋子男男女女，他对顾喜乐非常客气，对苏绮也不赖。在林辉的眼里，只要林光寒把顾喜乐娶回来，林光寒和别的女人如何，他根本不关心。
虽然他自己没读什么书，林辉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生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石头镇上的人都说林辉祖坟上冒了青烟。他为林光寒花钱，送他读书，为的就是让他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光宗耀祖，而不是和苏庆国那种没出息的人的女儿结婚。
不过，苏绮长得漂亮，林辉想，当个情人也不错。就像是林光寒的妈妈一样，当个情人可以，想要再多，就是她不懂事了。
林辉把林光寒从省城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偷藏着一个存折，里面有不少钱。林辉打着不让他学坏的旗号，把林光寒的存折没收了，这些年，他早就把这笔钱挥霍完了，现在林光寒跑来要钱，他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出。
所以，当夜深了，林光寒来二层客厅找他的时候，林辉只是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个眼圈，又问：“你惹事了？”
“把钱还给我，那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钱。”林光寒一米八二的个儿，杵在林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林辉手里的烟亮着红色的火光，像是魔鬼狡黠的眼，一眨一眨，盘算着阴谋诡计。
“你现在长大了，倒是命令起老子来了。”他的牙由于常年抽烟，变得黢黑，手指变得蜡黄。
“咱俩就别扯什么老子儿子，痛快点，我问你，钱在哪里？”林光寒的语调变得越来越不客气，他的眼神里都流露出凶狠的光，这样的林光寒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像是遇到劲敌的狼，浑身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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