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上。
我爸妈还有王家栋坐在前排的嘉宾席,我看得出他们非常随意。
一看他们就没把我的毕业典礼当回事儿,我爸穿着发黄的短袖,我妈的花衬衫已经洗得发白。王家栋倒是油头粉面的,像模像样地穿了件衬衫,还戴着一块表。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所有老师、同学以及社会人士的目光也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整理了衣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
「大学这四年,有很多同学戏称我为苦行僧,就连老师都受不了喊我拼命三娘。我一直没有跟大家说过,我为什么这么用功。现在,我想跟大家讲讲。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贫瘠的山村,从小吃个煎鸡蛋都是难得的奢侈品,而这件奢侈品,在我弟弟出生以后也成了他的专属。
「我爸总说我要嫁人的,勉勉强强能长大就行,我不服,凭什么?可每次我的反驳,只会换来拳头和皮带,变成我身上的伤痛,而我妈都会搂着我哭,告诉我将来长大了嫁人就好了。我问她:长大真的就好了吗?嫁人之后就会变了吗?那为什么你也要被爸爸打?
「我妈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显然她也没有答案。可她还是哄着我说,真的,长大就好了。
「我虽然内心不信,但依旧怀着一丝丝期望,小心翼翼地长大。万一呢?万一长大以后就变了呢?万一长大以后我就可以吃鸡蛋了呢?万一长大以后我就不会因为一句话说错被我爸打了呢?」
说到这里,我故作哽咽地停顿了下。
偌大的礼堂,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能看到同学们眼睛里面的震惊和意外,他们显然没想到,聚集 B 大无数头衔荣誉和光环的我,居然有这样苦痛的经历。
我能看到老师眼睛里面晶莹的泪光,那是对我这个学生的疼惜。
我同样能够看到那些扛着摄像机的无数媒体人眼中突然迸射出的精光,仿佛捕捉到了巨大的财富,因为对他们来说,有爆点,才是新闻!
甚至可能他们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无数新闻稿标题。
「震惊!当代社会居然还有如此重男轻女的父母!」
「绝境逆袭,B 大优秀学子的苦痛成长之路!」
……
众多类似这样的标题。
不过此刻的我目光则聚焦在我那所谓的家人身上。
我眼睛跟我爸对视,看到我爸的眼里全是愤怒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烧死,因为我知道,我爸这个人是要强,也是要脸的。他从前做木匠的时候,在村里备受尊敬。后来伤了手,被人嘲笑奚落,心里有气就知道打老婆、打女儿。后来有了王家栋,他才觉得脸上有了光,毕竟老王家后继有人了。所以我成了这个家的牺牲品,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要给王家栋垫脚。
这也是我的毕业典礼,一定要把他们请来的原因。
我对他眼中的火焰熟视无睹,因为我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了,这些火焰并不能让我害怕,或者说,四年前我已经被烧死过了,死过的人,又怎么会害怕?
我收回目光,将眼角酝酿的泪水逼回去,直视前方不远处的摄像机,继续说道:
「可是,这最后的一丝期望,终于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彻底破灭了!高三那年,我弟弟因为抢老太太的钱未遂被抓进了警察局,而我爸妈在知道对方迫切地想要个孙媳妇儿之后,居然想要让我给对方生孩子,来换对方谅解!
「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那个男的,就把我从学校骗了回来!然后把我关在屋里,守在门外等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来糟蹋我。
「那是我的亲爸亲妈啊!
「所以老师们,同学们,我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我输不起,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跟那些身处不公家庭、身处苦痛环境中的人说一声,不管你当下如何,只要你不放弃、不自馁,只要你足够努力,你依旧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你身处的这个世界!」
我演讲结束,礼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才响起久久不息的掌声。
这掌声有多响亮,我爸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因为所有人在鼓掌的同时,都将愤怒的目光投在坐在第一排的他们的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些目光,足够杀死他们很多次了。
但此刻身处聚光灯下的他们,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怒火,也只能憋着,来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了,这场演讲会有电视台的记者录像,会上电视,就连我们村里的同乡,也都能看到,所以他们此刻倘若将怒火表现得越多,之后就会在电视上越难看。
只是他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他们夺走了我的青春,夺走了霍希的未来,夺走了霍老太人生最后的安宁,对他们来说,这才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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