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赵伊人有些憔悴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见到门口窘迫的他，露出了一个讶异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他从来都是骄傲自如的，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不迫的气息。
可是如今……
赵伊人心中有快意，也有些难过。
她心情复杂道：“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想要请宋时韫进屋的样子，宋时韫也不在意，尽管他现在已经只能靠着墙才能站稳了。
宋时韫开门见山地问道：“十五年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伊人脸色一白，可慢慢地，她又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担惊受怕了十五年，千方百计地想要隐瞒这个事实，可是如今，我已经受够了！”
十五年前的那天，家境并不富裕的赵伊人因为跟同学打赌后，在半夜爬进了宋宅。
她刚一进入宋家的大门，就看到厨房燃起的熊熊大火，还有一个正朝着火堆里扔进一条湿毛巾的小女孩。
她看着那熊熊大火，发出一声惊呼，双腿发软地倒在了地上。
正往洗手间跑的小女孩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了瘫软在地上的她，大喊道：“快去叫大人来！”
说完便冲进了洗手间里。
赵伊人惊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要逃跑，可目光又转到宋宅那富丽堂皇的装潢上，因为长期吃不饱而比同龄人要瘦削许多的脸上绽发出了令人心惊的贪婪的神情。
她警惕地左右看看，随后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宋父放在一楼的展示柜前，把在她眼中值钱的东西全部装到了口袋里。
想到这些东西所加起来的价值，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她刚开始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兴奋了，可是渐渐地她能呼吸的氧气越来越少，任由她怎样用力呼吸也没有用，直到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就是躺在一张她从未感受过的柔软的床上。
赵伊人说完这些，满意地看着宋时韫的脸色愈发不对劲，原本深邃冷淡的黑眸如同被蒙了一层雾一般。
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真是搞笑啊，你把小偷认成了你的救世主，却把真正救你的人丢到一旁，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宋时韫漆黑的眼珠颤了颤，他声音颤抖，道：“……是谁？那个小女孩是谁？”
赵伊人轻嗤一声，恶意道：“就是那个被你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之后被折磨死掉了的，陆、诗、雨啊！”
宋时韫觉得世界好像好像天旋地转了起来，冷汗混着血液从他身上滴下，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一天没有进食的胃抽搐了起来，恶心感顺着食道来到了他的口腔，他忍不住撑着墙干呕了起来。
明明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是他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深处出来了。
他张口，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的口中喷到了地上，发出“哗啦”一声。
听到尖叫声，他才后知后觉。
哦，是我的血啊。
耳边的尖叫声实在是刺耳，好像在用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他的脑袋。
宋时韫不耐道：“闭嘴。”
那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
宋时韫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又因为呕吐而为惨白的两颊填上了几份红晕，嘴角还残余着一丝血迹。
就如同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英俊厉鬼一样。
而他那带着戾气的一瞥，顿时就让赵伊人捂住了双唇，不再让自己泄出任何声响。
宋时韫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有些涣散的视线聚焦，随后不再去在意身后赵伊人惊恐的眼神，一步一顿地往楼下走去。
等终于走到了一楼，宋时韫已经毫无力气，他缓缓在一楼的角落靠着墙坐下，无力的双腿区起，把脸颊埋进了膝盖中——
像他小时候的那天一样。
陆诗雨五味杂陈地看着在角落缩成一团的宋时韫，心中有些沉重。
从听到赵伊人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后，她就逃似的从宋时韫身旁离开了。
她实在是太了解宋时韫了，他眉梢一动，她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当她看到宋时韫因为赵伊人的话露出那样迷茫的表情后，她就已经知道了宋时韫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讽刺极了。
在她嫁入宋家后，就从来没有过缺衣少食，于是有很多人都明着暗着说是她攀了高枝，他们说她孤儿的身份，说她搜救员的工作，说她根本配不上宋时韫。
刚开始时他们只是暗地里说，但发现宋时韫对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后，就开始当着她的面谈论，且其中几次宋时韫就在她的身边。
她被羞辱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宋时韫每次都当没有听见一样，甚至在他兴致不错的时候还会加入讨论两句。
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说他喜欢她？
陆诗雨扯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却从她的眼中流了下来。
宋时韫，你好狠啊。
陆诗雨哽咽着，如赌气般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话音落下，陆诗雨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那个蜷缩着的身影僵了一下，随后猛然抬起了头。
宋时韫有些茫然道：“诗雨？”
陆诗雨吓了一跳。
宋时韫想到了在医院时赵伊人说的话，痛苦袭来，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诗雨？你就在这里对不对？”
陆诗雨吸吸鼻子，没说话。
宋时韫眼神黯淡：“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
他顿了顿，眼中痛苦一闪而过，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诗雨，我才知道，原来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是你。”
“我一直认错人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眼瞎，我还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说得对，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我是个人渣，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真的……”
说到这里，宋时韫涣散的眸中落下一滴眼泪：“我真的很想见你。”
宋时韫扶着墙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宽大的手掌向前伸去，苍白修长的手指好像想要在空气中触碰到什么：“求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
陆诗雨站在一旁，看着曾经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的男人，对着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的卑微又深情的告白。
她的眼泪还在流个不停，但是心中却无法再掀起任何波澜。
陆诗雨有些恍惚地想：“她好像已经快要放下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的手慢慢从空中垂落，脸上带着一丝希冀的表情也如同已经燃烧到底的蜡烛般熄灭。
直到男人支撑不住般地身体摇晃了两下，她才有了动作。
她没有选择去扶已经站不稳的男人，而是遥遥地站在离他有些远的地方，尽管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听得到，但她还是开口了：“去医院吧。”
宋时韫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是露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殷红的嘴唇。
陆诗雨重复了一遍，宋时韫才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他的眼泪已经落了满脸。他往陆诗雨的方向看去，他努力想要集中视线，可是还是失败了。
他现在狼狈得像一只不幸掉入水中的小狗，尽管自己已经很难受了，还是朝着自己喜欢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他说：“我看见你了。”
骗子。
陆诗雨看着他那双没有映出任何东西的黑眸，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哽咽：“宋时韫，你正常一点行吗？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宋时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垂下眼帘，慢慢收起笑容，又恢复了一副冷淡的样子：“诗雨，这样呢，是我之前的样子吗？”
陆诗雨看着他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神情，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她心中涌出。
半晌，她才疲惫道：“宋时韫，我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一只不知道为什么还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我不可能像这样一直待在这里，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听到陆诗雨这番话，宋时韫脸上的冷漠如同被人搅动的水镜般消散开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崩溃的表情，但又很快掩去，他挤出一个笑容，道：“诗雨，你在说些什么呢，你根本没死，你只是、只是暂时的灵魂离体是不是？”
宋时韫的嘴里说着些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面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陆诗雨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的气氛在他们两人之中蔓延。
陆诗雨看着宋时韫脸上如同面具般的笑容慢慢破碎，露出他仿佛要窒息了般的神情。
宋时韫的血还在往下滴着，但他却好像失去了痛觉一般。
陆诗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宋时韫，去医院吧，你真的已经出了很多血了！”
宋时韫摇摇头，固执道：“我想和你待在这里，我必须要守住你，不然你……你肯定会消失的！”
“我不会！我向你保证！”
宋时韫如同一台生锈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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