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廷晔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在疼。
他回想起在片场坠落的瞬间,依旧心有余悸。
本来那样的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腹部莫名窜起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身形。
苏廷晔动了动手指,突然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他一愣,随即转头看向沙发处。
暖黄灯光下,沈曦云双腿交叠坐在那里,左手随意搭着扶手,露出的手腕上,佛珠耀眼。
看向他的眼里没有毫担忧关切,唯有漠然。
“医生给你检查过,除了手臂的伤,没什么大碍。”
就这一瞬间,苏廷晔心底的悲哀几乎抑制不住。
明明之前,自己哪怕只是轻微的划伤,她都会去太医署寻上好的金疮药送过来。
如今,她就这么清冷淡漠的坐在那,就像端坐云端的神,俯瞰她的子民。
她现在是在想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还是在庆幸应沐辰今天不在片场?
苏廷晔心尖一颤,不敢任由自己想下去。
他不说话,沈曦云也无声。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她拨弄佛珠的声音。
苏廷晔被她身上散出的檀香味包裹,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又梦到了从前。
帝王因病昏厥不醒,身为胞妹的沈曦云成为当朝的女摄政王,接受朝臣跪拜。
彼时,他已经接过了将军府的重担,踏入朝堂。
就在他满心骄傲不想随着众臣跪下去时,那人清冷肃然的声音却响起。
“苏大将军,不必跪本王。”
众臣皆静,苏廷晔骤然抬头。
身穿玄色蟒袍的人看着他,眼底温情涌动。
“大将军舍命相护,大朔才有如今的安定,皇兄执政时就说过,将军府众人,可面圣不跪。”
“于本王而言,你是我未来的夫,你我之间只有举案齐眉,更不必讲究君臣之礼。”
当日散朝后,苏廷晔在宫门口等着沈曦云出来,见了她,只有一句。
“当日你问我,可愿与你生不同衾死同穴,如今我告诉你答案,我愿意。”
梦中,沈曦云含着笑意朝他伸出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廷晔心口微暖,正要回握她,四周突的弥漫雾气,天地都在晃动。
他猛然惊醒,却看见沈曦云近在咫尺的脸。
苏廷晔一时恍惚,抬手想拉住她,可下一瞬,沈曦云往后撤了一步。
他苍白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沈曦云紧盯着他:“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为何要说生不同衾死同穴这句话?”
苏廷晔忍住泪意,缓缓放下手。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
第一次,沈曦云转动佛珠的动作有些乱了节奏。
突然,病房门口传来响动,应沐辰的声音陡然响起。
“苏特助,我先前只跟你说过一次,没想到你竟然记住了。”
苏廷晔愕然看去:“什么……”
“够了!”
沈曦云第一次表露出一丝愠怒:“再有下次,你这个特助就不用做了。”
苏廷晔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数九寒天被丢进冰窟的囚犯。
堕落于沈曦云这三个字,画地为牢。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好看看它还在不在跳动。
许久,苏廷晔才逼退泪意,垂眸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以这个时代的科技,他身体上的两次剧痛却没查出任何问题,这不正常。
莫名的……苏廷晔脑海中划过那陌生和尚的脸。
他拔掉手上针头,撑着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潭柘寺。
苏廷晔站在大雄宝殿门口,腹部,肩部疯狂叫嚣着疼,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紧紧咬牙,盯着那尊高大的佛像,抬脚迈了进去!
宛如心脏破裂,筋骨揉碎的痛瞬间席卷全身!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拉着他,想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通!苏廷晔重重扑倒在地。
一旁的小沙弥赶忙过来过来扶他:“施主!”
苏廷晔抬眸看她,眼里却只有执拗:“小师傅,我想见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和尚。”
小沙弥一脸疑惑:“您上次来是见了哪位师傅,知道法号吗?”
苏廷晔眼里闪过茫然。
跟着沈曦云三年,他也是第一次在潭柘寺见到那个和尚,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甚至此刻想起,连那和尚的面容都变得模糊。
他脸色一白,心中惶恐更甚仿若被火焰焚烧。
小和尚走后,苏廷晔强撑着到诸天佛像跪下:“弟子苏廷晔,求佛祖指明出路。”
可无论哀求,四周都只有无尽的梵音,冰冷的佛像和墙上全是劝人放下执念的偈语。
他耳边嗡嗡作响,忍不住起身去寻,不顾阻拦推开了一间又一间的禅室,只想求一个答案!
就在苏廷晔要推开最后一间禅室时,一声叹息在在耳畔炸开。
“施主这又是何苦?”
他骤然回头,禅房外,苦苦寻找的和尚拈着佛珠,静立树下。
他忍着疼,踉跄着走到和尚面前:“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他已经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他了却心愿?
又为何让他承受这些痛苦的折磨?
和尚念了句佛号,才道:“施主,尘缘了,归去吧。”
苏廷晔抓住他的袈裟,眼睛红的仿佛滴血:“尘缘未了!她明明活着!”
和尚眼中透出一丝哀怜:“过往如云烟,施主,她早不是你曾经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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