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站起身，又抬头看。天上的星星还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当日在局里崩溃痛苦的单春的眼泪。它们很多，很珍贵。
“最早的一次，单春五岁，单正十八岁。十八岁正是男孩子青春期急于了解异性的时候。单春说，四岁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叔叔在做什么，但已经吓到哭了起来。长大到了十几岁，第一次知道 ‘强奸’这个词，她去翻了字典，发现自己遭遇到的可能是另外一个词，叫做 ‘猥亵 ’。即便字典上定义了这些词，我想离她真正明白还很远。那时，他们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彼此身上的衣物完整，但单正趴在她身上做了十分下流的动作。四岁的孩子，不过是在父母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就经历了世界末日。”
这是蔡奕平复心情之后告诉万川的，她的愤怒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她没办法为单春讨回公道，甚至提到一些关键词时出现了厌恶情绪。
“好在恶人总会绞尽脑汁让自己变得更丑陋，更让人恶心，更暴露在大众的眼皮底下！他活该！你知道他在经历一场意外后彻底丧失了性行为能力吗？这就叫做老天有眼。”
万川不想在那一刻纠正情绪过激的蔡奕，他认为每个人都需要发泄，即便是警察也需要一个宣泄口。蔡奕很年轻，可在大学里也接触过不少的真实案例。她太想保护弱者，太希望自己能够拯救每个人。
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我们该做的不是在这里责骂无视道德，蔑视法律的人。打起精神来，好好查案，收集更多单正犯罪的线索，也算是你能给单春的一个安慰。”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这么劝解情绪化的新警。受过训练的都有可能失控，更何况自己这个小舅子。寂静的屋外，等他彻底回想了遍那日之事，竟然还响起了一声蝉鸣，似在宣布夏天的终结。
家里的那盏灯光明亮又温馨，他衷心希望每个孩子心中的灯都不会被确实存在的邪恶掐灭，希望孩子们都被保护得很好，希望他们都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饭桌上，不管李姗姗怎么追问，万川和李昱迟要么闭口不谈，要么立马转移话题，就是不回答她。家里这两个男人排外的举动让李姗姗非常伤心，又无可奈何。
“不说拉倒。”她嘟囔着，然后埋头猛吃自己辛辛苦苦烧的饭菜。tຊ
李昱迟和万川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轮流哄李姗姗开心。事实上，李昱迟没有心情逗姐姐高兴。他不想知道单春的遭遇，是因为他进行过合理且可怕的猜想。假装不关心这个，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我有事和你商量。”入睡前，万川搂着玩手机的李姗姗说，“和你弟弟有关……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是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失踪女婴有关。”
李姗姗“嘁”了声，一脸不满地离开他的怀抱，眼睛故意不看他：“和我弟弟商量去啊！你俩关系这么好，什么事不能商量？”
“你怎么连弟弟的醋也吃？这不像我蕙质兰心，优雅大方的老婆啊。”万川使出浑身解数讨姗姗的欢心，正经地说，“昱迟屡次提到不存在的甜甜，或许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你还当真啊？少年怀春而已。”李姗姗皱眉瞪了眼天方夜谭的丈夫，她极度讨厌这种魔幻的事情，于是她也告诉万川不要太过于认真。
万川抽走了她的手机，屏幕向下盖在被子上，现在有必要让这位亲姐姐重视昱迟的问题。他一本正经地握住李姗姗的手说：“昱迟一直说他身体里住了一个女孩子，一切都未知的女孩子。就他自己瞎嚷嚷，你可以当做他在开玩笑，当做他只是想引起你注意的一个笨办法。但他的朋友对此也深信不疑，甚至也相信甜甜的存在。这说明昱迟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并且寻求帮助。”
“你是说他在发射一个求救信号？”李姗姗很快就反应过来。
“可以这么说。”万川拿不准李昱迟的真实情况，以他的工作经验以及专业学识，可以确定昱迟确实存在某些他们尚未发现的问题，“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失踪很久的孩子的求救信号，只是他本人没有意识到。”
李姗姗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手拦住万川更加离奇的言论：“我拜托你，那孩子失踪的时候昱迟也还是个婴儿！两个孩子根本没任何接触，你在说什么？”
“有些藏在遥远意识里的秘密，谁敢肯定不存在呢？”万川又说了句十分意识流的话，他只能这么表达。还想要分享给枕边人更多的信息，又担心给她造成负担。他最后吻了她的额头一下，“睡吧，昱迟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夫妻俩的卧室灯熄灭了，李昱迟房内的也是。不同的是，他梦里的灯亮了起来。一盏十分具有年代感的煤油灯燃着，那晃动的火苗只照亮了木桌的一小块地方，他双手置于桌面，身后有人贴着自己。
紧贴在背后的男人发出阴森森地声音：“只要你忍住不哭，我就给你买书。”
木桌发出了咯吱的声响，平方在上的双手因为从未感受过的痛苦而紧紧握成拳。陌生大人的一句承诺，他不知道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没有哭，哪怕浑身被恐惧和疼痛包裹着。他内心呼唤着父母，可置身谎言和诱骗中，他怎么样都逃脱不了魔鬼的禁锢。
拉扯神经的疼痛感让李昱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煤油灯是真的，孩子木讷的样子是真的，藏匿于黑暗中，施行暴力的陌生男人是真的。可梦境里，一定有什么是假的才能成立。
李昱迟处于屋子的一角，他的视角呈现俯视的状态。看不见脸的男人依旧在侵犯小男生，李昱迟越看越真实，却连朝他们迈进力气也没有，他浑身疲软，完全吓坏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是梦而已！直冲大脑的愤怒使他代替小男生尖叫出来，他以为自己发出了惊惧的叫声，实际上并没有。画面没有因此发生改变，直到煤油灯燃尽，黑色慢慢地从脚至头覆盖住小男生，突然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引起了李昱迟的注意，他紧盯着只能看见双眼的小男生。
不知何时，小男孩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他不再是孩子稚嫩无知的样子，他变成了大人，成了李昱迟十分熟悉的邓老师，邓好。
惊梦一曲，李昱迟以为自己醒来了，一睁眼还在梦中。这次场景从小黑屋切换到了看守所，他终于亲眼看见邓老师“探望”的人是谁了。
穿着囚衣，双手规矩地放在桌面上的五十几岁的男人，打量着“不速之客”，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来看我？你怎么会来看我？”
“来看看你还能活多久。”邓好说。
他笑笑，并不对这种“落井下石”的话有特别的反应。
李昱迟就站在他们身旁，听着他们说话，好像是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狱警。邓老师看他的眼神就和那个时候看向自己的一样。
“你们这些人是该死。但我不能代替法律惩罚你，正义有它自己的方法。”
邓老师不愧是老师，即便是梦里，他都没有对自己憎恨的人做出任何越轨的举动来。李昱迟感慨，又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的梦，而不是邓老师的。
没一会儿，看守的民警便说“时间到”。前来探望的人陆续起身，犯人也被陆续带回。邓好没有在意别人，他看着生命逐渐枯萎的男人，最后说了句：“你给的伤害足以摧毁一个孩子，但无法摧毁现在的我。就算噩梦不死，我也会好好地活着。”
话音一落，所有人瞬间成了碎片零散地飞向空中，像极了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美景。经历过坏的和好的，即便被分裂成无数块，即便是破碎不堪，他们也仍闪着光，无比美好。
梦里梦外，感受不变。李昱迟一觉醒来，枕头是湿的，他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只知道，那一本《Cherry tree》原来被他压在枕头下面。邓老师碰触过的书本有了灵魂，白天灵魂在字里行间游荡，夜晚满载过去的意识进入了他的梦乡。
“不会和之前魏淼画的画一样，有玄机？”
李昱迟醒来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书寻找答案。梦里的场景，甜甜也都知道，在李昱迟焦急翻页的过程中，她迅速阅读了这本书的内容。
“你全看得懂？”意识到自己一目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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