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好一会的沉默。
半晌后,男人的声音,才有些语无伦次地传来:
「我……真是,真是思言淋雨发烧了……」
我突然感到烦到了极点。
他们父子都是那样聪明的人,有些最简单的问题,却突然要这样不断地装糊涂。
我耗尽残存的一点耐心,最后一次解释:
「裴渊,想换掉我这个糟糕的母亲,是裴思言众目睽睽下亲口所说。
「怨我下作,怨我抢了安柠的位置,是你的意思,也是整个裴家的意思。
「现在,如你们所有人所愿,我答应离婚。
「你换个妻子,裴思言换个母亲。
「这样够清楚了吗,你听得够明白了吗?」
无休无止的雨声,和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要直接挂了电话时。
裴渊终于开了口,第一次那样不知所措的语气:「桑宁,我……」
真的很烦。
我突然感觉,裴渊真的很令人厌恶,裴思言也令人厌恶。
我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控制不住颤抖。
因为愤怒,因为怨恨,因为不解。
明明是他们所愿,如他们所愿。
到底还要怎样,还想怎样?!
我的情绪濒临失控,再次打断那边的话:
「最后,再说一遍。
「离婚我已经全权委托给张律师,所有事情请去找他。
「如果你不愿配合,张律师也会替我提起离婚诉讼。
「无论怎样,我们之间,结束了。」
电话挂断的前一刻,那边两道声音,混着雨声和急切,几乎同时传来。
「桑宁!」
「妈!」
我挂了电话。
再拉黑删除了裴渊和裴思言,以及裴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恩怨再不想多说,就都到此为止。
10
十月底,学校组建了一个十多人的画画小班,让我当了任课老师。
说是想第一次尝试,十二月份去参加县城里的小学生画画比赛。
这个偏僻小山村里的孩子,几乎没人去过县城。
所以被选进画画小班的学生,都特别兴奋。
第一堂课结束,放学时,还有好几个孩子,拉着我想再画一会。
有小姑娘满是期待地问我:
「老师,听校长爷爷说,您是我们村里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最厉害的一本!
「等我们去县城比赛,如果拿了奖,以后是不是也能像您一样优秀?」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我太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用「优秀」来形容我了。
嫁给裴渊后,我第一次陪他参加宴会。
那些太太夫人也曾好奇地问我:「裴太太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那时候,我也不无骄傲地回过一句:「南城艺术学院。」
回应我的,是一众阔太太的面面相觑。
「国内的吗?有这个学校的吗?」
「南城?这是哪里的城市?」
太多年了。
我甚至都开始忘了,自己其实也不是那样糟糕。
我摸了摸眼前小女孩的头,笑着说:「一定可以的。」
孩子们的学习欲望很强烈。
等我离开学校时,已经是傍晚了。
我领着被我拉过来当画画素材的大黄,一起出了校门。
深秋的傍晚有些冷。
风扑面而来,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身后有小孩跑过来,手里抓着块饼干,大声叫我:「老师,这个给大黄吃。」
大黄回过头,摇着尾巴,开心地「哼哧」了几声。
吃完饼干,它又舔了舔孩子的手心。
孩子「咯咯」直笑,我也被逗笑。
身旁不远处,有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降温了,你应该多穿一点。」
我侧目看过去时,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住。
裴渊看向我,神情里有一瞬的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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