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场雨，从点点雨滴到暴雨倾盆，随后悄然平息，只留下满地湿泞。
门外的动静响了多久，姜绾凝就听了多久。
她睁着眼，定定望着窗檐，眼前却闪过出嫁前，教习嬷嬷教她的那些。
画本上纠缠交叠在一起的小人不断闪现，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匕首，一刀刀划破心脏，迸出血肉。
痛到窒息，却又在黎明时分渐渐麻木。
好像，她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痛。
直到天亮，顾北霄再没进过卧房。
姜绾凝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将从前收着的画拿出来。
姜绾凝一张张端详着，都是不同的顾北霄，出自她手，却无比陌生。
她轻声吩咐小桃：“取个炭盆来。”
灼热的炭盆在眼前劈啪作响，姜绾凝将画一张张放进去。
看着画像上日思夜想的面容逐渐扭曲，化为灰烬。
姜绾凝心中终于平静下来。
所有画烧完，姜绾凝走进院子，院中一棵梅花树开得正盛。
火红的花瓣在雪景衬托下鲜红如血。
这是姜绾凝从冷宫中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一棵红梅，是当年顾北霄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时的红梅还是小树苗，他许下承诺。
“凝儿，等花开满十二次，我来娶你。”
雪渐渐大了，姜绾凝伸手，接住飞落的花瓣。
她问小桃：“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小桃回答：“公主，已经腊月二十五了。”
二十五……
姜绾凝在心中默数，还有四天才到除夕。
以前，除夕是她最不喜欢的日子。
因为每到此时，宫中举办大宴，连太监宫女都能去宴会上沾沾光，她却只能在冷宫看着外面的热闹。
姜绾凝自嘲一笑，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一日竟也会期盼着除夕。
下午，姜绾凝来到侯府外的后花园里。
在不起眼的角落中，立着一座小坟。
里面葬着的，正是姜绾凝的母妃。
母妃当年自缢，不可葬入妃陵，还是顾北霄帮忙在给她立了座小坟，偷偷藏在这里。
他说：“有你母妃在这里，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家。”
可现在，她要离开了。
将三支香点燃，姜绾凝在坟前跪下，眼泪无声垂落。
“母妃，绾凝不孝，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记忆里母妃总是温柔地将她护在怀里，唯一一次对她动手，是将她往父皇身边狠狠一推。
她怒斥着自己，语气却是颤抖：“走啊，你不是我的孩子了，你和陈家没有半分关系！”
在坟前坐了许久，姜绾凝起身回去，却在途中遇上了柳如烟。
她被侍女搀扶着，冷哼一声：“公主这是去哪里了？”
“与你无关。”
姜绾凝说着想走。
柳如烟却上前抓住她，语气挑衅。
“公主还不知道吧，妾身今日身子不爽，请了府医来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样，照样得不到侯爷的心。”
姜绾凝心一沉，却只道：“恭喜你有孕，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
她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柳如烟怨毒的目光。
晚上，姜绾凝被叫到正院，只见柳如烟捂着肚子，面色难看异常。
“侯爷，妾身方才做噩梦动了胎气，实在不安，请了信得过的道士来看看。”
姜绾凝心中隐隐不安，却不知她想做什么，只能看着。
见顾北霄点头，那黄袍道士开始吟唱。
半晌，他拂尘一指：“侯府东南角有邪物冲撞胎儿，随我去看！”
众人随着来到后花园中，只见一座小小的坟。
是姜绾凝母妃的坟。
道士猛地摇头：“此坟中恶鬼与胎儿相克，若不挖走，此胎必然生不下来，还请侯爷定夺。”
这话像雷电劈下，姜绾凝连忙阻止：“不行！”
人入土为安，又岂能随意移动？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母妃永世不得安宁！
她看着顾北霄，近乎哀求：“侯爷，我去求父皇让太医来看顾柳如烟，天子脚下真龙气运庇佑，这个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我求您，以我们四年夫妻情分，别动这座坟。”
姜绾凝目光哀戚只有一丝期盼挣扎，可顾北霄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冷。
半晌，他丢下一个字：“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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