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抬头看着褚一诺的黑眸,摇摇头。
“她自己都做了尼姑,可见我料得一点都没有错,那个李三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这是一个让褚一诺没有多少意外,却让她头疼的回答。
在桂花的认知里,除了教坊司,外面都是兵荒马乱,如今她“死而复生”,褚一诺心想:我要怎么安置她。
“你……怎么去倒了恭桶?”
“人老了,不中用,做不得侍候人的精细活儿,从前那些护着我的人,也都一个个不在了,老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桂花叹了口气:“再加上夏玉那个贱人从中使坏,我……”
“你的名字在教坊司的名册上已经划去了。”
褚一诺指着薛知景和裴明亭:“他们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只要你愿意。”
“用不着了,姑娘,落叶归根,我想跟我娘葬一起。”
桂花嘴角牵出一个难看的苦笑,随即咬咬牙。
“再说,阿水走了,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这偌大的教坊司,总不能让夏玉那个老婊/子一人独大,我得帮阿水跟她斗下去。”
褚一诺看着这个桂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有些人生下来就跟有些词无缘。
夫妻和睦、母慈子孝、阖家团圆、儿孙满堂、幸福安康……
所以在这个老妪的身上,对错究竟要如何定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告诉她……
“静尘去世的时候,穿上了和你脚上一模一样的绣花鞋,想来她也是一直一直想着你的。”
桂花咧着嘴笑了,稀疏的几颗牙齿在月色下,还显得挺白。
“这鞋子我一穿上脚,多少小娘子都嫉妒了,她们都照着这鞋的样子,做了双一模一样的,后来听说还传到了别的妓院。”
“是好看。”
“姑娘你知道吗?”
桂花抓住褚一诺的手,“这鞋是她从唐家带来的,绣线是宫里的贵人赏的,我的这双是照着她的那双一针不少的做的。”
说着,说着,她又懊悔起来了。
“可惜,我穿的次数太多,鞋就脏了,回去后我就洗洗晾晾收起来,等死的那天再穿上。”
褚一诺笑道:“她走的时候,不仅穿了这双绣花鞋,还有一套百田衣,这衣裳的来路,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也是她唐家的东西,她也送了我一套,我就穿了一次,太花里胡哨了,就没舍得再穿。”
桂花得意的翻了个眼睛,“她有的,我都有,她在我身上,从来舍得花银子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个小包袱,装了那一身衣裳和鞋子,那些客人给她的金银首饰,还有存的私房银子统统留给了我。”
傻桂花啊!
那是她料定了你,不会跟她离开教坊司。
“别看夏玉那老婊/子光鲜亮丽,她的银子都被男人骗光了,还没我有钱呢,我的钱都藏起来了,谁也找不到的。”
桂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姑娘,你还有话要问吗?”
“没有了。”
该问的,都问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桂花嘴唇动了几下,“那……看在我说了这么多的份上,姑娘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想去她坟上看看。”
桂花喃喃道:“老姐妹一场,我得去劝劝她,人啊,不能想太多,龙门要跳,狗洞要钻,得有一日活一日。
她要当初肯听我的话,肯留在教坊司,一定比现在活得长寿,死了也不可能棺材盖不上。
我娘说的,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褚一诺听着她絮絮叨叨,忽的心头的惆怅都没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的命比谁都苦,比谁都贱,可从来不怨天,不怨命。
就像北仓河边的珍姐儿一样,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她就能满足地大笑起来——
贼老天,我就是要快活给你瞧!
第三百零六章抓贼
月黑风高夜,正是抓贼时。
就在褚一诺在心里喊出那句贼老天的时候,谢府后门的草丛里,小花总管拍死一只在他身上吸饱了血的秋蚊子,低骂。
“直娘贼的,老子拍死你个作恶的小人。”
经过两天的暗中布线,谢总管得了一个消息:有人半夜从谢府后门进出。
后门的门房叫阿五,这老货是个酒鬼,平常像个人,一沾酒就成了鬼,还是个睡死鬼。
人一旦睡死了,还能看什么门,不就给了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谢小花连守两夜,蚊子是满载而归,他却落了空。
今儿是第三夜。
阿五这老货喝了几口猫屎又呼呼大睡了,那呼噜打得震天响,谢小花心头那个恨啊,牙都要磨碎了。
忽的,有脚步声。
来了!
小花总管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两只眼睛唰唰放亮光。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先四下瞅瞅,然后蹲在门房的窗户边听了片刻,踮起脚尖,跟只猫儿似的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栓。
这人正是阿五的婆娘——周大娘。
周大娘装模作样的学了几声猫叫,接着又从暗处走出来一人。
谢小花定睛一看,脑子里“轰隆”一下炸了。
怎么会是她?
她从袖子里摸出二两碎银子,塞到周大娘手里,然后从门缝里熟练地钻了出去。
谢小花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多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孤身一人上阵,多一个人,这事儿都瞒不住。
她,正是太太的陪房李正家的。
周大娘等李正家的走出去,又轻轻拴上了门拴,摸着银子乐滋滋儿的走了。
谢小花等人走远,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在原地站了几息的时间,一咬牙,一跺脚,打开门栓跟出去。
狗日的,花爷爷豁出去了!
花爷爷抡着两条胖腿,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没几下就看到了李正家的背影。
只见那李正家的鬼鬼祟祟走到巷子口,站定,然后四下看看。
花爷爷吓得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收腹,收屁股,憋住气。
娘的!
回去一定要少吃几碗饭,这身材太影响他发挥了。
李正家的正焦急的等人,花爷爷小碎步往前跑几步,躲到一颗树后面,探出脑袋看看;
过一会,又小碎步往前跑几步,又躲到一棵树后面……三棵树一过,花爷爷离李正家的只有短短十几丈。
就在这时,月影中走过来一个人。
花爷爷赶紧憋气把自己缩成一根棍子,然后一点一点探出两只圆骨碌碌的眼睛。
眼睛一定,落在来人身上,谢M.L.Z.L.小花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人劈了一刀。
这人他还认识,哟喂!
是杜府的管事,哟喂!
快让我听听他们在谋划什么,哟喂!
我还得往前挪一棵树,晏神婆啊,你快保佑我不被人发现,否则我要死翘翘的,哟喂!
巷子口,就在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的时候,谢总管踮起脚尖,跟只兔子一样灵动的往前挪了几步。
李正家的做贼心虚,耳朵竖得也像只兔子似的,“谁?”
“喵……”
一只野猫蹿出来,几个跃身便跑不见了。
李正家的拍拍胸口,长松口气,“吓死我了。”
杜府管事笑道:“别怕,这个时辰鬼都回去睡觉了,哪还有人,快和我说说谢府现在如何了?”
“还能如何,闹着呗!”
李正家把头凑近了,低声道:“劳烦您和小姐说……”
小姐?
杜依云?
谢小花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的同时,心有余悸地想:老子多有先见之明打了光棍,女人就他娘是祸水!
……
归程的马车很空,车里只坐了三个人。
李不言和黄芪一道陪着桂花去了西郊水月庵。
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尿粪味,小裴爷被熏得头重脚轻,恨不得亲自驾车算了。
一看边上的褚一诺和谢五十坐得纹丝不动,心里骂道:这两个粗人!
骂归骂,屁股还是坐得稳稳,并冲神婆露出一个坚强的笑,“下面,咱们要怎么做?”
褚一诺抬眼对上裴笑的目光:“教坊司以后可以不用去了。”
“为什么?”
“逝水一心想逃离的地方,不可能是她心魔所在,这是其一。”
褚一诺淡淡道:“其二,水田衣和绣花鞋都是唐家的东西,她的心魔应该在唐家。”
“当务之急,要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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