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岚坐在屋内,算着桌上的账本。
侍女上前禀报:“魏小姐,少爷今晚大抵是不回来了,你不必等了。”
魏岚算账的手一顿:“他在哪里?”
“这……”
“罢了。”魏岚垂下眸,将账本合上,“你下去吧。”
侍女不耐地皱起眉,转过身嘟囔了一声:“不识好歹,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
关门声响起,魏岚叹了一口气。
她确实不是魏府的女主人。
三年前同楼晋回来时,楼晋只说家仇未报,不会成亲。
她欣赏楼晋的赤诚,所以才会在楼晋身边三年,至今无名无分,毫无怨言。
直到楼晋三天前带着商队从西域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姜知雪。
虽称是暂住,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清白。
魏岚看着烛光,紧了紧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渐渐燃尽,门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还没睡?”
魏岚回头,就见楼晋推门走进。
灯烛映照,细碎地落在他凌厉的五官之上,赋予了他一抹不属于他的柔情。
和三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
魏岚微微一笑:“不见你总是有些难眠。”
楼晋却不像往日一般搂她入怀,只是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明日你就离开吧。”
魏岚唇角的笑一僵:“我不明白。”
楼晋踱步至窗边,看着外面的无边夜色,沉声道:“姜知雪是丞相独女,你应当知道,我需要她。”
十三年前的一桩冤案,掰倒了当时的御史——楼晋的父亲。
楼父当场赐死,楼家流放永宁,楼母死于流放途中,自此,翻案,便成了楼晋的执念。
魏岚苦笑一声:“所以我成了你的妨碍,是吗?”
楼晋垂眸,没有回答。
魏岚看着他冷冽的侧脸,胸口闷闷地泛着疼,偏过头道:“我也有我的坚持,即便是作为账房先生,这里也有我的一片立足之地。”
她语气平静,神色坦然,掌心却是一片湿冷。
楼晋抿唇,往外走去:“随便你。”
他走得十分洒脱,没有一点留恋。
魏岚却再没了睡意,愣愣地坐在床上。
直到天肚翻白,才起床洗漱,去了坊市。
刚到商铺,大掌柜的就跟她打了招呼:“魏小姐。”
魏岚微笑着点头,熟练地往内厅账房处走去,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大掌柜挤出笑:“魏小姐,楼家所有商铺以后都不用您来管理了。”
魏岚眼中波光一闪:“什么意思?”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掌柜低着头道,“这是楼爷的意思。”
楼晋的意思……
魏岚握紧拳,往回走去。
三年前楼晋的商队刚刚成立,每一笔账都是她在烛光下没日没夜地算出来的。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胸口翻涌的浪潮便高一分。
可当真的站在书房门外,那些情绪,连带着她推门的手,瞬间就冰冻住了。
她看见楼晋正在桌前,环着姜知雪,手覆着她的手,事无巨细地教她如何记账。
姜知雪眼眸亮如繁星:“以后家中的钱财都由我来管理吗?可不是有账房先生吗?”
楼晋静默了片刻,幽深的眼眸往门口看来,魏岚只觉呼吸都窒住了。
还未缓过神来,便听见他说。
“你是未来的楼夫人,这些东西自然不能让外人来管。”
第2章
未来的楼夫人。
曾几何时,楼晋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现在,她却成了他嘴里的外人。
魏岚喉中苦涩一片,她踉跄着回了房,午间有侍女来通传。
“少爷说,让我来拿楼氏的商印。”
魏岚抿唇,缓缓转身,从落了锁的箱子中拿出了商印。
这个在她手上从未更换过的章,从粮铺到茶铺,坊市中的每一间铺子,都由她亲手盖章。
她深吸一口气,将商印包好,却没交给婢女,只是看着她说道。
“我要见楼晋。”
魏岚坐在房里,等了片刻,楼晋终于推门而入。
他手上拿着几张地契,看着魏岚说道。
“永宁郡一些好的宅邸都在此处,你挑选一处,便搬出去吧。”
魏岚眸光一顿,缓缓看向他:“这三年,在你心中便只值一座府邸?”
楼晋抿唇道:“我自不会亏待你,金银细软我会命人送去府邸,可保你衣食无忧,只是……”“只是不能回来,不能见你,不能打扰你的计划。”
魏岚打断他的话,苦笑道:“楼晋,你可真是绝情啊。”
从前被他的理智冷静吸引,却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楼晋的理智之外。
楼晋眸光闪动,却很快又压了下去。
“你可以回来。”
魏岚一怔,紧接着又听他说:“知雪有很多地方不懂,如果你愿意教的话,随时恭候。”
魏岚攥紧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楼晋顿了顿,声音缓和下来:“一切结束后,我会接你回来的。”
等到一切结束又是哪天,又会有结束那一天吗……
魏岚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凄冷。
翌日天色将亮,车夫就带着人来帮忙搬东西。
魏岚的东西不多,只收拾出一个包裹。
其他都是楼宅的东西,不是她的,她也不想带。
只是……
魏岚看着手中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了三颗相思豆。
楼晋从不喜欢送礼,这是楼晋为数不多送给她的东西。
魏岚抿唇,拿起一颗豆子,指尖微微用力,便碎成了粉末。
红豆软脆,一捏即碎。
年少深情,又还能耗多久?
她看着盒中的豆子,闭了闭眼,转身上了马车。
她还能给楼晋两次机会。
……
楼晋对姜知雪的宠爱,全然不加任何掩饰,短短的几天之间,满城尽知。
即便是走在路间,也依稀能听见孩童歌谣。
“千里马、运雪梨,三万银、蜀锦林,商人无情却有情,千金难换江雪明。”
魏岚加快脚步,回家关上了院门。
她靠在院门后,头上烈日炎炎,心中却只觉一片冷意。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过是做戏。
可做戏,又怎么能做得这样真?
魏岚闭上了眼睛,再没了思考的能力。
她本以为这场闹剧会一直这样发展下去。
直到几天后,楼府派了人过来,说楼晋想见她。
魏岚疑惑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进府,便见楼晋脸色冷冽地站在厅间。
周围气氛低沉,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
魏岚心一顿,抬脚往里走去,刚踏进前厅,一本账簿就重重砸在了她面前。
楼晋冷哼一声:“这家铺子可是你之前管的?”
魏岚低头看了账簿上的铺名一眼,说道:“是我管的。”
楼晋冷笑道一声,魏岚心神一凛,随即便听姜知雪开口道。
“魏小姐,我刚算了,这账上缺了十万两白银。”
她声音又低又柔,怯生生地看向魏岚。
“不知道是魏小姐算错了,还是私吞了?”
第3章
魏岚看着地上的账簿:“所以呢?”
姜知雪顿了顿,旋即轻叹一声:“楼晋给你的那座府邸也是十万,你若真心悔过,便拿那处府邸来还吧。”
原来是为了赶她走。
魏岚心下了然。
她捡起账簿翻开看了一眼,嗤笑道:“这虽是我管理的,可这字迹却不是我的,你……”
“何必狡辩。”话音未落,却是被楼晋冷冷打断。
魏岚一愣,一抬头正对上楼晋冰冷的眼神,他说:“明日你便从那宅邸搬走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是故意在配合姜知雪做这场戏!
姜知雪嘴角得意的笑意刺入魏岚眼中,她喉间蓦然哽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晚间,魏岚将地契送回了魏府。
彼时风声萧瑟,月色如霜,凉亭中只余二人。
魏岚看着楼晋,心中闷闷地泛着疼意,忍了忍还是要问:“为什么?”
楼晋指尖轻滑过杯沿:“你一定要问?”
魏岚心一沉,哑声道:“是。”
楼晋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不想让她有一丝不快。”
便如一声平地惊雷,魏岚只觉脑中轰鸣阵阵,转瞬间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她浑浑噩噩回到府邸,看着那两颗红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她缓缓伸出手,转眼间,一颗红豆又化为飞灰,消散在了冷冽的夜风之中。
送完地契的第二天,魏岚便搬去了街巷间的一家客栈。
这里离街道不远,夜里楼下喧闹至极。
魏岚走到窗边,只见下面灯火通明,方才想起来今日是元宵节。
永宁郡的习俗,每年元宵,在夜间将心愿系于天灯之上,往天上飞去,必然得偿所愿。
楼晋去西域前,曾说过要带她去看看这不夜天。
去为他们也点一盏灯,惟愿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魏岚深吸了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刚到街上,便见花灯照亮无尽长夜,满街的火树银花,犹如天上灵幻星雨。
她怔怔地往前走去,突然听见有人喊道:“楼爷在河边放灯了!”
魏岚一怔,猛地回头,只见一盏天灯从人群之外飘了上来。
紧接着一盏又一盏,从河边不断升起,顷刻间,斑点橙光便映亮了整个永宁郡的上空。
千盏天灯,飘向无尽夜色之中,犹如连接仙境与人间的璀璨银河。
人群霎时骚动起来,在无数艳羡的声音中,魏岚却紧紧盯着那些天灯,眼前模糊一片。
那些天灯,每一盏,每一盏上面,都写满了——
“愿与知雪,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所有人都往河边涌去,魏岚却狼狈地逃回了客栈。
她愣愣地坐在桌前,看着那剩下的唯一一颗相思豆,鼻尖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楼晋对姜知雪,是假装还是真情,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飘远的天灯,失了神,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方才发现天边竟不知何时已经泛了白。
魏岚回过神来,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几个衙役,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魏岚?”
魏岚心头一跳,随即便听那衙役冷哼一声。
“有人检举你名下商铺卖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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