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不要透露我们的关系吧。”
钟虹攥着纸袋说,余光飞向窗外不存在的黑影,她猜范锐有共识。
范锐惊讶一瞬,没作声,低头收拾桌上的餐盒,里面大半没动过的食物,都凉透了。收拾干净,他才抬头说好。
“我明白你的顾虑”,范锐顿了下,“下周末有空吗,我妈一直想请你吃个饭。”
钟虹秒懂这是见家长。
“等我离职和入职的事忙完好不好,到时我请阿姨”,钟虹有些自责。
范锐微笑点头,穿外套要走。钟虹送他出门,见楼下的灯亮,下意识往屋里退,不料这下正好错过范锐的拥抱。
他神色自若地放下手,道别后往下走。楼下很快响起他和乔岳西的交谈声。
“你最近跟许总走得很近啊。”
钟虹只听到打趣乔岳西这里,猛关上门转身,几步到桌边拆开纸袋。碗糕失去他体温,变得硬邦邦,咬下去像嚼皮筋。
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像长途跋涉。她终于吃到腮帮酸痛,倒在地毯上。
思绪纷乱,钟虹想起范锐刚回来就说,他们应该定下来。她也想起兰姐叮嘱,谈婚论嫁和恋爱不同,对方父母会介意她的遗传病基因。
钟虹摸出手机,给兰姐打电话。
兰姐听完后兴奋道,她去见,这种事就应该妈妈出面。钟虹听了感到窝心,可兰姐话锋一转,说自己换了个男朋友。
这信息还没来及消化,兰姐又说他做牧场生意,有投资份额可以加入。如果赚得好,之前找钟虹借的两万很快就能还。
“妈,那两万你不用着急还,这事不靠谱,您别是被人骗了吧。”
钟虹还想问,兰姐受了什么刺激不停交男朋友。但根本来不及问,兰姐便开始怪钟虹不盼妈妈好,没说两句抽泣起来。
“我还不是想找个后老伴,以后有人互相搭把手,免得给你添麻烦。”
钟虹听着心疼,可钱实在拿不出来。
“那你可以问问范锐呀”,兰姐自觉聪明,“他是高管一直赚地多,肯定有闲钱的。”
钟虹眼皮猛跳,果断拒绝,不顾兰姐微怒,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交接工作比钟虹想得要快很多,马老师和婷婷一起给她办欢送宴。钟虹笑说新单位很近,她打算继续住现在的房子,等于还在学校里。
这话没挡住两位女士的离愁别绪,三人聊到深夜才散席。
走出餐厅时,钟虹被冻得清醒。
南方的树木不落叶,触目仍满是绿色。下周就是十二月,又一年要过去。说起来和乔岳西重逢不过三个月有余,她的世界却天翻地覆一轮。
钟虹吸吸鼻子,决定明天进入崭新的世界,做全新的人。
一进林烁,钟虹便感受到科技公司的独特氛围。许是因为老板极推崇谷歌模式,整个办公区都是明亮色系,员工穿什么的都有,办公位置也随意。
一个披毯子的女生不知打哪儿冲出来,一手抱开着的笔电,一手捻掉眼屎。一个高壮男生迎面过来,要拿她电脑。她一把推开说,“在渲染你别碰!”
“范锐催两次了。”
两人一起小跑,像赶交作业的大学生,散发着有活力的班味儿。
钟虹没想到,她注意到的两个人,就是分到Transline的组员。女生田羽,男生张弋,名字还挺配。田羽从达特茅斯本科毕业,就去了微软研究院。张弋在多伦多大学读完硕博,导师是杰弗里辛顿。
她对这些名称没反应,范锐给她总结说,“相当于AI黄埔军校出来的。”
“打胜仗的不还是红军游击队。”
乔岳西人未到声先到,笑眯眯说是开玩笑,“谢谢领导把最厉害的调给我们了。”
这个“我们”令钟虹眉间忽皱。
范锐很适合做领导,先团结士气,又下军令状,要他们在WMT比赛上拿名次回来。钟虹听到这个久违的比赛,惊讶地看向乔岳西,之前他觉得来不及准备,放弃参加了。
比赛就在十二月,比极限考研还极限。
“都已经报名了”,乔岳西懒散道,“手里有什么就拿什么去吧,不用紧张。”
后一句是安抚钟虹,她听得出。
待范锐走后,张弋无声给钟虹一罐奶茶。见钟虹蛮好讲话,他一本严肃地说,“请问一下,你跟范锐什么关系,空降来当我们PM?”
“你咋这么八卦”,田羽扒拉张弋,让钟虹甭理他,“男的就是内心阴暗。”
钟虹被逗笑,用准备好的说辞答是校友。见乔岳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坦然tຊ回视。一个回合后,他别开眼,招呼大家来看备赛进度表。
相处下来,钟虹越发喜欢新组员。田羽是善良的炮仗,打代码和玩游戏都要赢,乔岳西也不是她对手。张弋是超大只石像,炮仗怎么炸都伤不到他,炸完他默默把纸壳子扫走。
公司其他同事也都和善,但她这个空降兵还是引起了议论。
钟虹慢慢猜到,Transline的PM人选应该有过内部竞争。有一次全体会后,一个叫高其朗的年轻男人同她打招呼,“叫我Claude.”
钟虹挑眉,这个英文名不常见,维多利亚时代英国老派贵族用。
高其朗极瘦,瘦到订制西装都像保险制服。他每日都穿三件套,头发油光水滑,办公室里一响高跟鞋声便是他,犹如一只贵宾犬。
“要是能耽误几分钟,想向你讨教一下,你做PM的经验肯定很丰富。”
钟虹从他的语气断定,他差点来管Transline,多少看她有些不顺眼。她坦白讲自己经验不多,场面话说了几句,以有组会为借口走开。
这事她没跟任何人提,乔岳西却在隔天来了句,“你不要又觉得自己不配,反正现在位置是你坐。”
钟虹抬头,他已经走了。她感到安慰,却也意识到议论面积扩大,连他都有耳闻了。
一个傍晚,范锐发信息「到十二楼来一下,我在电梯口等你」
钟虹惊呀,这段时间他在公司都只发信息关心,从不跟她单独接触。
出五楼电梯,范锐笑着迎她,“别担心,这里没人,带你去个地方。”
他穿过走廊到尽头,打开一道锁住的门,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外面是天台,刷着白漆,反射着晚霞的光,整个天台变成粉紫色,如梦似幻。
范锐关好门,拉起钟虹的手,带她到围栏边。四顾而去,可以望到江大最高的计院大楼。整个世界在他们脚下,触手便可摸到绚丽的云。
“我早就想带你来,每次要加班的时候,上来看一眼,就觉得在这里工作还挺幸福的。”
“确实很美”,钟虹弯起嘴角。
“这段时间适应得好吗”,范锐缓缓说到正题,“有没有觉得辛苦的地方?”
钟虹听出他在点同一件事,转移话题说,“比赛准备确实太仓促了,时间只够抓重点的,但我看了过往几年的比赛情况,准确率应该还是能进前三。”
“你真是典型的好学生思维。”
范锐说着笑了,“我之前也这样,总要准备万全才愿意上考场,不然就觉得会考零分,但其实去把自己会的写了,可能就已经很好了。”
钟虹愣,她早就明白这道理,她是突然好奇,“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范锐笑意更深,好似听到一句撒娇。
“这世界上没来由的喜欢多了去。”
回想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来由。疫情时,他们在同一栋楼做志愿者。钟虹一直寡言,在角落里默默做自己的工作。大家一起抱怨封校,她偶尔说几句,都是鼓励他们往好处看。有一天,她递给他一包咖啡豆,说听到他需要,她刚好有。
他对另一半的期待向来简单。善良踏实,相处起来舒服,有相同的生活目标就好。钟虹完美契合,还是同校英语专业的高材生,和她在一起顺理成章。
“我这个人可能太传统,不够浪漫,但钟虹”,范锐格外认真坚定,“我是真的想好好和你走下去,一起过日子的。”
钟虹愣住,这个承诺算浪漫。她回握范锐的手,点点头说,这周日约他妈妈吃饭。
太阳落下去后,两人才从天台往回走。范锐要和老板一起去见客户,不回办公室直接走,让她先乘电梯,免得被人看到。
回到办公室,钟虹没进去便听到吵闹声。她刚要往里走,另一部电梯门开了。许靖文走出来,愣了下便随钟虹一起往里赶。
两人循声到茶水间,只见乔岳西和高其朗打成一团。田羽还在旁边助威,亏得张弋薅住她卫衣帽子,把人提溜着往外带。
“怎么回事?”
钟虹声量不大,大家却都看过来。眼神向她昭示,她是涉事人。
田羽大咧咧说,高其朗又在嚼舌头,说亲眼看到钟虹上范锐的车,还说查过钟虹的背景了,完全是个门外汉,肯定是靠关系上位。
乔岳西让高其朗嘴巴放干净点。高其朗竟揶揄,钟虹是不是跟他也睡过?
这话没法接,乔岳西直接动手了。
“靠关系?那靠的就是我的关系”,许靖文忽然揽住钟虹,冲刚爬起来的高其朗说,“这是我好姐妹,你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说。”
高其朗愣了下堆笑,“嗨许姐你早说啊,我就是开个玩笑,见谅啊。”
“是嘛,高总知道你这么会开玩笑吗?”
许靖文不怒自威。钟虹看向她,惊艳于老同事的气势,也为刚才这句心生疑惑。
高其朗脸上如打翻一坛酱油,忌惮又不服,说自己得赶紧处理伤,溜了。
众人很快散尽,只剩她倆和乔岳西。
钟虹从旁边抽纸巾给他擦血,打开柜子找急救箱,他就乖乖任她摆弄。
“行啊你,还会为钟虹出头~”
钟虹听了便把找出来的碘酒放桌上,说去看看小田他们,快步转身离开。
乔岳西看她背影消失,无奈地对许靖文低声道,“姐你是来找范锐么,他跟老板出去了。”
许靖文失落撇嘴,吐槽范锐明明跟她说加班,又低声调侃,“你喜欢钟虹吧?”
“能看出来是么?”
乔岳西担心同事们也看出来。
“一只眼都能看出来,何况我有两只眼。”
乔岳西示意她小声点,忽然觉得不对劲,“不是,姐你要这么眼尖,咋没看出来范锐和钟虹的关系?他俩老早就在一起了。”
许靖文高跟鞋一歪,皱起眉。
“我问过范锐,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乔岳西懵,爆出一句“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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