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站楼通道出来后，听到有人喊她。
“宋柔。”
谢昭训在人群中招了招手，宋柔望过去，看清那张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脸。
刹那，她呆在原地。
谢昭训往前挤了挤，棒球帽压得很低，他抬起头，以为宋柔没认出自己。
“是我，小柔。”
他的眼似乎有几分喜色，藏在帽檐的阴影中，叫人无法看清，唯有薄唇勾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宋柔面色复杂，看了眼手机，没有林青洲的消息。
人流推着她一步步走，隔着条栏杆，谢昭训与她并肩。
“你怎么来了？”
再装看不见有点刻意，宋柔小声打招呼，手里的行李被他接过。
两人走到一起，宋柔注意到，他推行李的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顺路就来了，听美美阿姨说你四点的航班。”
二十多年来，谢昭训一直称宋柔的父母为叔叔阿姨，宋柔表示理解，毕竟小的时候不懂。
但成人后，他也没改。
宋柔不再吭声，给林青洲发了微信报平安，安静地跟着谢昭训走向停车场。
将近两年没有见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变得更高了。
走在他身后，还要仰着头看他。谢昭训一如既往地喜欢黑色，黑色卫衣，黑色休闲裤，头上一顶水泥灰的棒球帽。
帽檐似乎被雨淋湿了些，打扮得很随意。卫衣抽绳不知道为什么扭到身后，随着他的步伐，挂在肩上晃荡。
不像个社畜，倒像大学生。一路走来，甚至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注意力。
“饿吗？”
谢昭训冷不丁回头，宋柔打量他的目光被逮个正着。
她低下头，掩饰不自在，“不饿。”
谢昭训停顿了下，继续向前走。
宋柔忍不住心中腹诽，跟以前一模一样，简直面瘫。
不论和谁，说什么，永远都是一副谁欠他八百万的表情。
小学时还会笑一笑，升初中后，借住进宋家里，宋柔就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了。
青春期的男孩，心思敏感，但宋柔感觉谢昭训是一种阴森的沉默。
王成美告诫过她，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母亲，也不要随随便便与他开不恰当的玩笑。
宋柔没当回事，因为她觉得当时的谢昭训一点不惧威胁，她喜欢和他吐槽学校的事，喜欢大大咧咧和他勾肩搭背上下学。
她喜欢他的沉默，她把他当做树洞。
宋柔一直都知道，谢昭训这个人，其实非常自卑。
有家境的原因，也有其他更隐晦的原因。
所以他拼命地学，那时候想和她考一所大学，没想到超常发挥，去了北大。
出成绩的当晚，谢昭训就和宋柔表达了心意。
那是宋柔第一次发现他有酒窝，浅浅的，笑起来好像那时候特别火的一个小狗型男星。
但她还是被吓到了。
宋柔隐约记得自己臭骂了他一顿，大概骂了变态阴暗之类的话，还让他滚，说他残缺，不正常。
后来想想，确实有些过分，专戳痛处的骂法让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
不过宋柔也不后悔，因为那时的她才高一，谢昭训的话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自己的学业。
昭训也意识到不妥，向她道了歉后，独自前往京城去上大学。
连王成美都察觉出不对劲时，宋柔高三毕业了。
*
“喝咖啡吗？”
恍然回过神，宋柔眼神有些游离，看着他从车里拿出的两杯星巴克，迟疑地点头。
从林家出来后就没喝过水，宋柔正渴得厉害。
“谢谢。”
摩挲着咖啡杯上的波棱纸圈，还是温的。
宋柔坐上副驾驶。
“美美阿姨在我家。”
谢昭训打开除雾，嗡嗡的冷风彻底唤醒了宋柔抛锚的思绪。
这才发现，谢昭训换车了。
一辆宝马七系，价值不菲。
宋柔没问他以前那辆载过她无数次的小电驴去哪了，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都不会问出口。
路上，宋柔犹豫再三：“住你家不太方便，我一会就把我妈接走。昨晚麻烦你了，酒店钱，我转你吧。”
谢昭训没有推脱，目光平视前方：“下车后再转。”
宋柔嗯了一声，两人再无话题。
手机里恰好来了林青洲的视频通话，宋柔拿出蓝牙耳机，接通。
林青洲背景很嘈杂，宋柔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在哪？”
林青洲翻转镜头，绕了一圈，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扭动身躯，花哨的射灯刺的她眼睛眯起。
昏暗的车内，只有宋柔手机映出来的五彩灯光。
“落落生日，我昨天跟你说过的。”
宋柔猛然想起林青洲昨晚温存过后的话，她那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根本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青洲哥，看这边！”
女孩的声音传进耳机，林青洲拿着手机望过去，一张相片定格在那瞬间。
宋柔下意识把脸从屏幕移开。
“你玩，我挂了。”
宋柔关掉摄像头。
林青洲说了一声“先别挂”，走到安静的角落，揉揉眉心，俊脸似乎有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着红。
“坐上车了吗？”他对着一张小猫头像说。
“嗯。”
宋柔声音很冷淡，林青洲顿一下，依旧温和笑着。
“回家注意安全。”
林青洲说着侧头躲开过道熏醉的路人，鼻梁挺而翘，迷离的灯光下，睫羽忽闪，像误入人间的仙君。
宋柔没心思欣赏。
直接挂断了视频。
拿下耳机，才发现车内静得出奇。
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宋柔余光看到谢昭训动了动嘴唇。等了很久，他什么也没说。
宋柔头倚在窗边，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雨水淅淅沥沥地淋在玻璃上，冲刷着。
街道两旁的大楼迅速倒退，在蜿蜒的水痕中伸展变形，像未来的赛博世界。
舒缓的音乐响起，宋柔侧头，谢昭训刚好收回手。
他打了转向灯，踩下刹车等红灯的间隙，问宋柔：“吵不吵？”
“还好。”
宋柔拿出手机，打了一大段话，又删掉。
再次打下时，车子启动，宋柔不习惯坐车时看手机，会眩晕，想吐。
她只能再次删掉，摁灭屏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柔无法确定——林青洲昨天没有提出跟她一起回来，是不是只是为了陪赵佳落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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