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一路上情绪明显地低落,我不明所以,更没有哄人的经验,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人的话。
回了屋子里,苏颖和谢老师已经将晚饭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时景却非要再添几个菜,连椅子都没坐热就又钻进了厨房。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知道他是在照顾我的喜好,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去了厨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厨房烧的是柴火,油烟难以控制。
终是时景先开口:「你去外面待着,里面油烟大,别呛到你了。」
我脑袋空空,灰溜溜地出了厨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
16
薛文凡又不识趣地凑了过来,像个话痨一般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我烦不胜烦,恶狠狠道:「你话好多,闭嘴!」
他被我凶得一愣,撇撇嘴,嘟囔道:「我就说这角色不讨喜。」
我狐疑道:「什么角色?」
节目难道有剧本?时景对我的好难道是演的?
毕竟他是影帝,我入戏也是难免的。
薛文凡一句话引得我浮想联翩,诸多疑问涌上心头。
「这可不能告诉你。」薛文凡却不肯告诉我。
我再三逼问,和他保证了 n 遍我不生气后,他才肯告诉我。
只不过神神秘秘的,凑近我附耳道:「网上都在嗑你和时影帝的 cp,我经纪人说让我多刷存在感蹭你热度。」
我听完这话,恨不得给他一拳。
就这?差点让我误会时景!
正巧这时,时景端着做好的菜出了厨房,所见场景就是我和薛文凡一同坐在秋千上,姿态亲昵。
可我却一无所知,懒得再听薛文凡废话,蹦蹦跳跳地起身准备去看今天有什么菜色。
结果,时景却和我对视一瞬便挪开了目光,只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一个人默默地摆放饭菜。
我跟上去,问他:「做的什么呀?」
他嗓音淡淡,若无其事地答道:「青椒炒肉、西红柿鸡蛋、牛肉豆腐羹。」
我惊喜道:「哇,都是我爱吃的。」
他闷哼一声,算是作答。
这态度,与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我这才感应出他的不对劲儿。
这模样,分明是在针对我生气!
吃饭时别人聊得热火朝天,时景依旧一言不发,连眼神都不落在我身上片刻。
我给他夹菜,他也神色淡淡。
我何时受过他这种冷落,于是心下也暗自怄气起来。
薛文凡这个没眼色的,逮着我一只羊狂薅,饭桌上一直给我夹菜,更是引得我没有胃口。
饭后,其他人都抢着去刷碗,院子中难得清净。
时景坐在院子那棵梨树下,双手交叉撑在膝盖上,气压依旧低沉。
他不故意放低姿态时,确实如网上传言一般,高冷疏离。
我故意将凳子弄得咯吱作响,也不见他有和我说话的打算。
气不打一处来,我倏地起身,出门散心去了。
夜晚的桃花村没有路灯,道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摄像大哥跟着我。
刚出了门,我就后悔了,但赌着一口气不肯回去,闷头向前,越走越远。
因为有心事,我没有注意看路,乡间土路并不平稳。
于是,绊到了一块石头,一头摔进了田地里……
随着我的尖叫,一道身影飞快跳下田埂将我抱起。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是时景。
眼眶霎时不争气地红了,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如果不是因为他跟我闹脾气,我也不会摔跤。
因为是夏季,衣物单薄,这一跤摔得不轻,胳膊膝盖上都是擦伤,火辣辣地疼。
时景将我放稳,打开手电筒,低头查看我的伤势。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看清膝盖上擦破的伤口,渗着血珠。
心中更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于是,我「哇」一声扑进时景怀里,眼泪鼻涕混着泥土,一股脑地往他身上抹。
能感受到他心脏惊魂未定地急促跳动,他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娇娇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我带着哭腔骂他:「你闹什么脾气啊!动不动就黑着张脸不理人,脾气比我还大!我不要喜欢你了!」
我闷头骂了许久,没在意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
直到我发现眼前人的许久没有回应,才反应过来。
泪眼朦胧间,我看见他炽热的眼神,注视着我一眨不眨,剧烈的心跳落我耳中震耳欲聋。
我问他:「我刚才说什么了来着……」
他迟疑片刻,语气雀跃道:「你说喜欢我,娇娇,你说你喜欢我!」
「我我我……我说的是我不要喜欢你了!」我磕磕巴巴地硬着口气回击。
他一脸坚定地说:「你记错了,我听到的是你喜欢我。」
18
因为受了伤,时景一路上背着我回去。
月光皎洁,他背着我一步步走在村间小路上,步履缓慢,我没感受到半点颠簸。
几曾何时,我曾在另一个人背上,颐指气使道:「你慢点走!颠到我了!」
电光火石间,时景曾说过的话语涌入脑海。
「我叫时景,永安镇人。」
「娇娇,我就是永安镇人。」
他泛红的眼眸,收紧的力道,一时间全部涌现。
我心有所感,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问道:「时景,你是永安镇人。」肯定句的语气。
他步调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嗯,我是。」
「……你是二狗子?」
「嗯,我是。」
我一时间接不上话来,内心五味杂陈,一切疑惑都因为时景是二狗子,所以迎刃而解。
他分明一直记得我,而我却没认出他……
我心中低落,久未开口,可时景的步调依旧平稳中带着雀跃。
到了屋子,他将我安置在那棵梨树下的椅子上,随后找来药膏,蹲在我身前替我上药。
我终于敢开口:「一开始我没认出你……你不怪我吗?」
他抬眼看我,眼中柔情望不到底:
「分离那天,你说你会当大明星,到时候大街小巷都是你的照片,我很轻易就能找到你。
「娇娇,我来找你了。
「所以你不需要记得永安镇的二狗子,只需要记得现在的时景,因为他找到了你。」
从永安镇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到娱乐圈人尽皆知的大影帝,这路程不可言喻地艰辛。
听他亲口说出,我感受到心中一股无名的震撼,随即是细细密密的酸涩,我没意识到这种情绪,名为心疼。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为了我这句话,所以进了娱乐圈吗?」
他点点头,眼中笑意更深,语气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娇娇,你的眼中终于有我了。」
「你这傻子,还笑得出来!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哽咽着扑进他怀里。
他没说话,我却感受到他回拥我的力道,紧得像要将我嵌入怀中。
19
这个拥抱属实有点难舍难分,直到其他人刷完碗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围观我俩许久,我才意识到。
我见到其他人在,害羞地将头埋得更深,声若蚊蝇道:「他们什么时候在的……」
时景声音平稳:「在那里很久了。」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娇娇,我舍不得松手。」他将拥抱收得更紧些。
最后,还是谢叔有眼色,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回房睡觉。
而我有些羞涩,黏着时景给我热好了牛奶,做好了一切睡前准备工作才不得不回了房间。
苏颖在房间里敷面膜,见我回来,声音讽刺道:「呦,我说你和时老师被 502 粘住了,正准备去救你俩呢。」
我难得被怼得还不了嘴,径直埋进床上的枕头里,久久不肯抬头。
最后直到苏颖关了灯,我才敢问:「你不是喜欢时景吗?你不难受吗?」
过了好一会儿,苏颖朝我扔了一个枕头,道:「行了,瞎子也看得出来你俩之间不一般!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别来刺激我这个单身狗了!」
她语气不善,我却听得心中一软。
所遇都是良人,日日都是吉日。
老天啊,从没亏待过我。
今夜,一定是个好梦。
20
今天就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了。
或许是网上因为我和时景的事情已经炸开了锅,节目组没有布置过多的任务。
反倒是工作人员都一脸嗑 cp 的模样盯着我和时景。
知道时景就是二狗子后,我更是毫不避讳地使唤他,他满脸笑意地照单全收。
这一天,倒真有些散心旅游的感觉,一行人吃吃喝喝,把桃花村逛了个遍。
第二天大家就要飞往各地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了。
晚上,节目组安排了一个谈心环节。
谢老师捡起了本职工作,带着大家侃侃而谈,一行人谈天论地。
每个人都说了不少自己未出名前吃过的苦头,就连才二十出头的薛文凡都说了不少练习生时的艰苦事迹。
我自己倒是真没什么磨难可说的,只是期待着时景发言,了解他在与我分离的那些年有什么经历。
可真到了时景发言,他只说:「幸福的时候去想苦难,倒不觉得苦了,我的出身告诉我,任何想要的东西都需要百倍努力,更何况我想要的是……人间至宝。」
「为她走过的路,无论多艰辛,都值得。」他寥寥数语带过这数十年的经历。
最后在众人都高谈阔论之时,他在我耳边轻声落下一句:「娇娇,今晚的月亮好美。」
节目结束,时景更新了一条微博:【十年望月,终与她齐肩。】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来路坎坷,风雨兼程,他为我走过。
【后记】
网上绯闻沸沸扬扬了几天,家里老头子终于坐不住,咬牙切齿地让我带时景回家吃顿「便饭」。
时景紧张得西装衣摆都攥得发皱,我依旧没心没肺地塞着零食,嘲笑他:「都是大影帝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他哀叹口气,揉揉我的头发道:「你呀你,你不懂。」
谁知老爹这次是真的来势汹汹,刚进了屋,他就没忍住踹了时景一脚。
他没好气道:「我供你上学,没让你偷我女儿!」
我心疼地护着时景:「你不是让我相亲吗?我下了节目就给你带了个男朋友回家,你还不满意?」
把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好好,还没嫁出去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时景见我爹这态度,倒真是有点慌了,「扑通」一声跪下。
对着我爹郑重地说:「时景知道,不论我怎么做,于娇娇而言都是高攀,时景愿以后半生弥补这一次『高攀』。
「我无父无母,愿以娇娇的父母当我的亲生父母孝敬,自此之后娇娇和你们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会倾尽一切地对你们好,唯愿叔叔阿姨可以成全时景。」
我妈是个心软的,更何况自我在节目上传出和时景的绯闻后,她就把时景的背景调查了个清楚,听到这番话更是心疼得不行。
连忙将时景扶起来,嗔怪我爸一声:「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你这老头子摆什么脸色。」
我爸撇过头去,闷哼一声道:「这小子蓄谋已久,惦记我女儿这么多年!我说你几年前来找我,拐弯抹角地问娇娇的情况!」
「请岳父原谅!」时景依旧不肯起身,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直到我爸都没眼看了,摆摆手道:「你小子别卖惨了!敢对娇娇不好,老子饶不了你!」他这才肯起身。
我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面上严肃,饭桌上却给时景不时地夹菜,询问起他这些年的经历,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
饭后,他悄悄交代我:「以后收收小性子,对时景好一点!这孩子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我面上不满,嚷嚷着:「咱们爷俩到底谁胳膊肘往外拐!」
心里却宽慰着,时景呀,从此以后也有家人了。
【时景的自白】
我生在永安镇,一个落后且贫瘠的地方。
父亲在世那几年,勒紧裤腰带也还是送我去镇上的学校念了书。
所谓学校,其实只是几栋砖头垒起的平房,其中一间下雨时还会漏雨,书桌椅凳大多都需要用砖头垫着才能平稳,就连粉笔都是稀缺物资,一个老师能带好几门课业,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传授知识。
我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被勾起了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我拼命读书,只想着能有一日走出永安镇,走出这灰败的日子。
可……母亲走后,父亲在我十三岁那年也走了。
我恨过命运,正因为恨,才知晓自己面对命运有多渺小无力。
靠着村里凑起的那份微薄的抚恤金,我坚持读书。
不少村里老人劝过我:「二狗子,你爸妈都走了,凭你自己怎么供自己读书,你还能读几年?趁早为自己做打算,早点找份工作算了。」
那几年的日子是灰蒙蒙的,毫无色彩,我心中有股莫大的悲凉,我知道我再也走不出永安镇了。
可突然有一天,有一辆气派的轿车驶进村子,车上走下来一位小公主,她精心编起的发髻上戴着精致的发饰,蕾丝边的小白裙,亮到发光的小皮鞋。
即使她脸上挂着泪痕,哭得红透的鼻尖,却依旧看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她对身旁高大的中年男人哭喊着:「这里脏兮兮的,都是土房子!我不要在这里玩!」
那男人眼中满是心疼,轻拍她的背,细声细语地哄道:「就住一段时间,等娇娇过了十二岁生日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爸爸给你买一百个洋娃娃好不好,我让李婶和管家都在这里陪你玩,娇娇不要怕。」
男人许诺了她许多东西,什么洋娃娃、游戏机、迪士尼……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我从未见过如此难哄的女孩,面对这么多对于永安镇孩子们梦都不敢梦见的东西,她都不为所动。
最后她带来的管家和保姆轮番上阵,耐心至极地哄了她一个小时,她才止住哭啼。
这一个小时里,村里的孩子就在一旁围观,眼前精致的女孩让他们感到好奇,但却天生有壁似的没人敢上前搭话。
安顿好了女孩,那家人的管家也非常会来事,拿出很多满是英文的进口零食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欢喜着一拥而上。
唯有我还愣在原地,眼前人影晃动,唯有这个女孩是彩色的,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我向往的城市来的女孩。
娇娇,让我对于外面世界的富丽,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概念。
同时,也让我生出一股颓败之意,那个世界……实在太远了,十五岁的我没有走出永安镇的能力。
可她却朝我勾勾手指,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拿零食?」
那眼神傲慢又直白,天生高我一截,引得我不敢抬头。
见我不答话,她走下轿车,洁净的小皮鞋因我染上了尘土。
她将一堆零食塞入我怀里:「笨蛋!你不抢别人都抢完了!」
因为她这无意间的举动,她的父亲才会注意到我,整整五万块,只为了让我陪她玩。
可这五万块,却成了我走出永安镇的人生机遇。
我将她当作天使,世间最洁净的存在,不仅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她身上有我向往的一切,不谙世事的纯真或想哭就哭的任性,于我而言都是此生难以拥有的。
有时她会说:「二狗子,我这么刁难你,你会不会记恨我?」
其实于我而言,这不是刁难,她就该穿戴漂亮,不染尘埃。
她是我见过世间最耀眼之物,我理所应当地珍视她。
后来她过了十二岁生日,天鹅该回到她的群族了。
那天,也庆幸施叔叔有一桩重要的生意,我才有机会陪她过一个生日。
我跑遍城镇,买了永安镇最漂亮的蛋糕,笨拙地为她插上十二根蜡烛。
她没什么生日愿望,因为于她而言没什么东西是需要许愿去期望的。
小公主只是轻飘飘地说:「我没什么愿望,那就把愿望送给你吧,希望二狗子以后能赚到买一卡车洋娃娃的钱。」
随后撇撇嘴说:「这是我吃过最丑的蛋糕。」
她不情不愿地吹了蜡烛。
分离那天,她说:「以后我会当大明星,大街小巷都会是我的照片,二狗子你看到了记得来找我玩!」
然后,她坐进了豪华的轿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她走后没多久,永安镇有了笔大投资,修了路,建了学校,通了信号基站,家家户户都欢天喜地。
可我却知道,这些都是我曾跟娇娇讲过的永安村的不便之处。
我借着那五万块上了学,如愿以偿地走出了永安镇,可城市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繁花似锦,读书、打工充斥着我的生活。
娇娇没骗我,偶尔我能在街上看到她的照片,互联网搜索她的名字就能看到那张我日夜思念的脸。
她做明星,于我是一大幸事。
大城市和永安镇不同,这里的人对外貌格外敏感,因此我也获得过不少工作机会。
总有人告诉我,我这模样该去做明星。
明星,明亮的星,一如娇娇照亮我的生活,我真的可以吗?
直到后来有人说他是星探,对着我软磨硬泡了几个月,我这才敢踏上那条从未想过的路。
我说服自己,去吧,去试一试,去离她更近些。
从小的经历告诉我,想要的东西要百倍努力,我将这个道理适用于做明星这件事上,越走越远。
影帝颁奖礼上,闪光灯狂闪,祝贺声不绝于耳。
我在想,娇娇,我站得够高了吗?能被你看到了吗?
星光大道上,她如天上月,更是心上人。
五年间,我联系过施叔叔,还了当年的助学之恩。
他诧异的神情让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于我而言他们路过了我的全世界,而我终究也只是他们世界中一个不起眼的过客。
这些年,也在各种典礼或宴会上见到过娇娇。
如同当年,我伫立许久,而她无意间于我一个稍瞬即逝的对视,随后就再无回首。
她不记得我了。
也是,她怎么会记得我呢,她的世界围满鲜花与掌声,不该记得永安镇的穷小子。
这个综艺,我怀着忐忑与自卑接下,抱着一点没被她彻底遗忘的期待。
她还一如十年前一般天真无邪,偶有些娇气的小脾气。
照顾她就像我的本能,呵护一朵娇花,哪怕我是个无名的护花人。
好在,我的月亮回头望我了。
皎月当空,娇月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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