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星浑身一震，呆滞地看着地面。
黑暗中，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影又开始围绕着她，门后的靡靡之音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让她快要窒息。
她急忙往角落里退去，直到再没了退路，她便只能抱着双膝，把自己蜷作一团。
“不要，不要过来……”
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拼命的想要逃离这片溺亡的深海。
可她根本逃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
慕玄夜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乞丐般的沈瑶星：“听够了？”
沈瑶星缓缓抬起煞白的脸，眼神迷惘而惊惧。
慕玄夜一怔，随即心中不快至极：“你做出这副模样是要装可怜吗？”
沈瑶星看着他，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却始终一言不发。
慕玄夜眉头一蹙，莫名生了一丝烦躁，转身走了进去。
沈瑶星迟疑了一下，才像个老人一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她走进屋子，看见杨娅将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吻了下慕玄夜：“我走了，公司等你。”
沈瑶星心口那枝箭又活生生被人扯了出来，疼得太厉害了，她甚至有些站不稳。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杨娅在自己面前甩甩头发高傲离开。
慕玄夜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寥寥烟雾中，沈瑶星屏息着，视线落在了垃圾桶里慕玄夜刚刚穿的外套，心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灰。
那外套只是被自己碰了一下而已……
她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手竭力压下窒息感，突然出声：“你以前很爱我。”
慕玄夜手指一顿，嘴角却不屑弯起：“爱？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
沈瑶星一愣。
慕玄夜没有问为什爱，而是问为什么娶。
他站了起来，目光忽而染上一抹恨意：“你的心脏是你的吗？”
沈瑶星的心咯噔了一下。
八年前，她因为心脏病做了次换心手术，但她不知道心脏是谁的，父母也没告诉她。
“你知道吗？你早该死了。”慕玄夜似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字字都带着恨不得将她咬碎的狠戾。
慕玄夜说完就上了楼，沈瑶星缓缓坐在了地上。
湿透的衣服冰凉的贴在身上，她使劲抱紧了自己，却怎么也暖不了。
看着落地窗外的被黑云渐渐遮住的月亮，一眨也不眨的眼睛里再次淌出热泪。
慕玄夜，你知道吗？总有一个声音叫我去死，可我想活，还想为了你活。
现在，你却说我该死。
楼上房内。
慕玄夜拿着一张照片呆坐在床边，眼神愧疚而伤感，他抚着照片上笑得明媚的女孩，低喃着：“心妍，对不起……”
当年要不是他执意和顾心妍分手，她也不会因为心不在焉出车祸。
可当他赶去医院时，却被告知顾心妍的心脏已经被移植到了沈瑶星体内。
顾心妍明明连捐献书都没签过，是江家害死了她。
想到沈瑶星的脸，他的眼神瞬时变得阴翳。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的心挖出来。
报复的念头从一开始生根发芽，到如今已经占满了他的心。
次日。
慕玄夜理了理领带，准备去公司，却见沈瑶星还缩在沙发边上。
他眼神一凛，踢了踢她的脚踝：“没死就别挡在这儿碍眼。”
沈瑶星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升起一丝光亮，她木木地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
“我们离婚好不好？”
第三章 如果我死呢？
慕玄夜愣住了，凤眸微眯：“你有资格提吗？”
沈瑶星闻言，低下了头不说话，眼神又开始涣散。
是啊，她现在哪里来的资格离婚？
江家早没了，她离了婚又去哪儿呢？
这副消沉的模样，让慕玄夜心里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意又有一点莫名的烦躁。
他俯下身，扼住沈瑶星的下巴，一字字道：“记住，在沈家，你只是一条丧家之犬。”
见到沈瑶星绝望的眼神，慕玄夜才松开手，从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后转身离去。
沈瑶星伏在冰凉的地上，门被关上的声音打在心头，心脏的抽痛感也随之愈发强烈。
她苦涩地动了动嘴角。
妈妈病逝，爸爸跳楼自杀，她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不是丧家之犬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人不该活着。
“叮——叮——”
门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瑶星抓着沙发蹒跚站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叶晨——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她有抑郁症的人。
叶晨的担心在看到沈瑶星后才消散一点：“不是说等我去接你出院吗？你怎么自己就走了？”
沈瑶星眨了下毫无神采的眼睛，却只会道歉：“对不起。”
叶晨叹气，知道她心里苦，只从包里拿出两瓶药递给她：“你昨天走得急，药都没拿，我给你送来了，你记着，一定要按时吃。”
沈瑶星接过药，不重却让她难以拿稳。
这些年里，她都是靠着这些药维持着她仅剩的一丝清醒，可没有用，她已经越来越不想活下去。
而慕玄夜昨天的话，更是让她忽然没了支撑的勇气。
她抿抿唇，有些局促：“谢谢。”
叶晨欲言又止，想安慰她却又担心过界，只能说：“我一会儿还要坐诊，得走了，你有事就立刻打电话给我。”
他拿出一个新手机递给沈瑶星：“里面有我的号码。”
沈瑶星接过手机，她扯了扯嘴角：“谢谢你。”
她的强颜欢笑让叶晨心一紧，不由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和泥泞：“别委屈自己了，能离就离吧。”
沈瑶星弯起的唇角又无力地低了下去。
她也想离婚，但慕玄夜却似乎还没折磨够她。
叶晨走后，沈瑶星才迟钝的反应到自己的满身狼藉。
她想去找件衣服洗澡，却发现，整个房子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她的。
慕玄夜早就将她的东西全部都丢出去了。
沈瑶星忍着喉间的酸涩，从杂物室里翻出一件旧衣服，洗了换上。
可接下来，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就这样呆坐在沙发上，像是还在精神病院里一样。
转眼天就黑了，慕玄夜回到家。
沈瑶星才有些迟钝地站起身。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慕玄夜极尽讽刺的话却先砸到了沈瑶星身上。
“你够可以的，疯了还能把人勾到这儿来。”
她怔怔地看着逼近的慕玄夜，不懂他在说什么。
慕玄夜想起监控中叶晨对沈瑶星那亲密的举动，心中莫名烧起一把无名的火。
他抬起手，单手掐住她的下颌。
这一瞬，慕玄夜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诧异。
她瘦了好多。
但这诧异在沈瑶星下意识闪躲的一刻，瞬间变成怒意。
他粗暴地捏着她的脖颈，目光如冰：“别的男人摸你你才觉得舒服是吧？”
心好似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委屈和酸涩上涌。
沈瑶星被迫仰着头，眼神只余空洞：“那就离婚，把我扫地出门。”
慕玄夜手一顿，墨眸中侵着蚀骨的寒意：“离婚？你想都不要想！”
他用力一推，沈瑶星一踉跄，倒在了茶几旁。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这个男人掌控，她看着桌上的水果刀，窒息感如浪头向她打来。
“如果我死呢？”
第四章 你活着的作用
空气像是被这五个字凝结了一样。
慕玄夜深邃眸子紧紧盯着她，眉头紧皱。
“从你接受这颗心脏开始，你的命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看着沈瑶星瞬间苍白的脸，他忽视那一刻心底的颤动，冷着脸转过身，上了楼。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瑶星的视线还停在刀上。
那心中的沉闷压得她喘不过气，许久，她移开视线，挣扎着拿出药吃了一颗。
药的作用让她眼皮开始打架，可当她想回曾经她住的房间时，却发现房间被锁了。
不止是她的房间，其他空房同样被锁。
就像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看着慕玄夜紧闭的房门，沈瑶星只觉无力。
她没有试图去找慕玄夜，缩在沙发里，囫囵的闭上了眼。
黑暗中，她沉重的呼吸像是个受伤的小动物，却怎么也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她又梦见爸爸跳楼的场景。
她呼喊着爸爸，求着他别跳，可是那个背影还是离她远去，在她面前坠落。
血色，警笛声，慕玄夜的冷眼……
沈瑶星猛地睁开眼。
她痛苦捂着头，惊恐的眼睛里满是内疚：“是我，都是我，是我没用……”
她到处翻找着药瓶，却好久才从之前自己放的地方找出来，失控的从药瓶中倒出好几颗药，她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药品干涩的划过嗓子，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和黑影好久才终于褪去，接着药物的副作用便犹如雪崩一般袭来。
沈瑶星只觉头晕目眩，一股恶心感直冲大脑，她跌跌撞撞地跑去卫生间，却只吐出了些胃酸和着药物的残液。
因为她从监狱出来，便什么也没吃过了。
她倒在地上，窒息感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模糊间，她听见了脚步声，是慕玄夜下来了吗？
她无力的伸着手，唇齿间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呼出。
慕玄夜，你会发现我吗？你还会对我有一丝丝的怜悯吗？
渐渐的，意识开始涣散，直到陷入一片黑暗。
……
消毒水味刺激着沈瑶星的鼻腔，她睁开眼。
慕玄夜就坐在床边，见她醒来，神色越发冰冷。
沈瑶星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两人对视片刻，慕玄夜站了起来，他俯视着沈瑶星，声音中带着戾气：“沈瑶星，你想死，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满满的苦涩涌上心底。
沈瑶星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这句话。
她突然伸手，一把拔掉了正在输液的针头。
红色的血液从手背蔓延，她惊讶的发现，在拔掉针头那一刻，因为手上的疼痛，心却不痛了。
慕玄夜见她这样也不免一愣。
“这里是医院，你把我这心脏拿走吧。”沈瑶星沙哑的声音轻而认真。
慕玄夜眼神暗了下来。
沈瑶星又木木地说了句：“趁它还跳着，趁我还活着的时候。”
直觉告诉她，慕玄夜知道这颗心脏是谁的，否则他怎么一再提起。
对他来说，这颗心脏可能比她的命更重要吧。
她的话，竟让慕玄夜心中升起丝不安，他冷硬着语气：“你活着就是为了让它继续跳动。”
沈瑶星眼眸一怔，唇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原来，她真的只是个器皿。
慕玄夜把她带出医院，一路上，沈瑶星紧紧地捏着手。
指甲陷进肉里不仅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反而心中的痛楚少了很多。
她有些贪恋这种不用吃药就能让她心平稳下来的方式。
两人回到别墅。
才一进门，二人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母。
沈母冷着眼看着沈瑶星，语气厌恶：“看来在里面待了一年倒是老实多了。”
慕玄夜眉心一蹙，沈瑶星手颤了颤，没有说话。
他坐了下来：“妈，找我什么事？”
沈母靠着沙发背，睨着沈瑶星：“我要她的血。”
第五章 她不配
沈母的话让慕玄夜和沈瑶星都愣住了。
沈瑶星是RH阴性血，非常稀少，这个沈家人都知道。
慕玄夜紧绷着唇线，没有回应。
沈母又道：“你陈阿姨的女儿有凝血功能障碍，生孩子的时候可能会大出血。”
“然后呢？”慕玄夜余光看着一旁眼神毫无波澜的沈瑶星，眯了眯眼。
她好像已经无所谓了一般的样子，让他一瞬心情复杂。
沈瑶星其实已经僵住了，她听着沈母尖利的声音：“什么然后，当然是让她去抽点血备着。”
那语气理所当然，显然并不在乎现在的沈瑶星能不能受住，而是想着趁着她还能抽的时候先抽。
这一刻，沈瑶星感觉自己似乎是条缺水的鱼，无论怎么张大嘴，也呼吸不到氧气。
慕玄夜当她是器皿，沈母当她是血浆。
一个折磨着她的精神，而另一个则是摧毁着她的身体。
“不行。”
这时，慕玄夜却一口驳了回去。
沈瑶星一怔，本来毫无波动的眼神一瞬亮了亮……慕玄夜这是在维护她吗？
而下一秒，那冷若冰霜的声线再次击垮她那薄弱的希冀。
“她吃了药，又输了液，血不干净了。”慕玄夜斜瞥着沈瑶星，“而且她也不配。”
指甲再次陷进肉里。
却还不够缓解心里的疼痛。
她垂下眼帘，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沈瑶星，你看你又自作多情了。
沈母说不动慕玄夜，而且想想他的话也有理，只能起身离开。
她瞪了一眼沈瑶星，斥责了句：“不是疯就是病，沈家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沈瑶星双肩一颤，脸上血色褪去。
丧门星三字像是刀子一样捅进她心里，扎得她鲜血淋漓。
父亲死前的场景再一次在脑海中出现。
的确，她就是丧门星，不然怎么会家破人亡，失去父母。
沈母走后，就有人送了饭菜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慕玄夜走过去坐在主位，叫了一声：“过来。”
沈瑶星抬眼，撞上他冷入骨髓的视线后才木讷地走过去，在离他最远的的位置坐了下来。
“吃饭。”慕玄夜不咸不淡地两字后却没有动筷，似是在命令她。
沈瑶星却一点也不想吃。
从患了抑郁症开始，她的胃口也渐渐变差。
但她还迟缓地拿起筷子，只是三分钟才吃了两口。
她这样子让慕玄夜不由烦躁了起来：“你别逼我动手。”
沈瑶星红了眼，抓着筷子手颤抖着：“我说心脏还给你，你不要，她要血你不给，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无奈而透着极尽悲哀的语气让慕玄夜心头莫名一窒。
“我说了，你活着只是为了保证那颗心继续跳，”他突然站起来倾身看着沈瑶星，声音冷酷，“如果你吃不下，我可以帮你。”
沈瑶星看着他，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只哽咽着，认命一般大口扒着米饭。
她不停地塞着，塞到最后吐了出来。
“咳咳咳……”
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她伏在桌上，狼狈而不堪。
慕玄夜的手不觉紧握，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只想离开这儿。
他一下站起来，眉眼带着愠色。
“在我下来之前，我不想看到这些脏东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沈瑶星的手撑着桌子，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如果知道从精神病院出来会是这样的光景，她宁愿永远待在那个地方，哪怕抑郁至死。
沉闷和窒息感又渐渐袭来，沈瑶星捂着心口，目光不禁看向桌上的水果刀。
她不受控的走过去将它拿了起来，眼神变得空洞：“只有你不会让我心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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