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落，沈凌风脚步骤然一顿，他立在门口，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
身后的教堂内哗然一片，不小的议论在教堂上空纷飞着，
“不会是刚刚那个女人吧，这么想不开？”
“死了也好，坏人多做作怪，六世间一个清净……”
“这简直是太晦气了，新婚当天又是闹婚又是死人，也太膈应了。”
一句句猜测落在沈凌风耳里，叫他心脏跳了又跳。
不会是唐云卿，不可能会是唐云卿……
沈凌风空白的大脑只能回荡着这两句话，企图压下他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窒息感。
他的视线游移着，突然，余光中的一抹红刺进了他的眼里。沈凌风定定的望着地上那一汪还未凝固的猩红，宛如兜头一盆冷水将他的神智浇了个清醒。
他转身狠狠揪着一旁保镖的衣领，哑声质问：“这是什么？她流血了？！”
保镖紧张不安的回答：“当时并没有见她出血啊，而且我们也是按照您的吩咐把她赶出来了而已。”
“凌风？”何之晴推着轮椅出来，“你不用太自责，那人和这血也许不是唐云卿呢？”
听着她娇柔的声音，沈凌风却止不住的恶心，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轮椅上的人，还没有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沈凌风。”
他回过头，只见叶庭深和警察一起站在了路边。
叶庭深衣衫湿尽凌乱，眼眶通红，死死的盯着立在台阶之上的沈凌风。
而台阶上的人回望着他，脸色阴沉，不置一词。
沈凌风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在看见叶庭深之后，这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下一秒，叶庭深的话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唐云卿跳海了！”
沈凌风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大脑有瞬时的空白。
唐云卿？跳海？
这短短的六个字像是连绵不绝的刀，一柄接着一柄扎进了他的心脏，叫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咔”的一声，沈凌风那根名叫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崩裂。
他赤红着眼推开了台阶之下的众人，径直朝海岸跑去。
腥咸的海风带着凛冬的寒，可都没有沈凌风的手脚冰凉。
他跑着，每一口吸进肺里的寒气都像锋利的刀片，刮着他的气管，不用几步满嘴就都是铁锈味，可他的思绪却是从所未有的清醒。
一幕幕回忆像是倒流的海水，争先控后的涌进了他的脑海。
他记起了那次滑雪，在漫天风雪里，唐云卿送了他自己烤的红薯。
他记起了那次航海，看着鲸群，自己说要待她去看最灿烂的极光。
他记起了那次攀岩，面对延绵青山，在千万山灵前，他向她送出了许定一生的承诺。
沈凌风竭尽全力地跑着，迎着风的双眼炙热滚烫。
那澎拜的海浪扑打着礁石，海岸线上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亮黄的带子在灰暗的天色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夺人眼球。
不大的岸边堆满了人群与车辆，警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在不甘示弱的和浪声对峙。
它们的攻击对象却是沈凌风。
沈凌风停在线外，线里是吵嚷着奔走着的警察，他们张大了嘴巴在喊叫着什么，可是他一句都听不见。
他的耳膜已经被笛声凌迟失聪，双腿也因为脱力而有着没有踩在实地上的虚浮感。
这时，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冲着他的身后大喊着。
沈凌风望着他的嘴型，男人说的是：找不到人了。
第十二章 空洞
沈凌风紧盯着他的嘴巴，黢黑的眼瞳里翻滚着震怒与悲切。
唐云卿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跳了之？
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没有讲清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见了？
灭顶的窒息感和空洞席卷了沈凌风的全身，海风一股股打在他身上，让他险些站不住脚。
过了许久，理智回笼，沈凌风一把掀开黄线，闯入那块禁止入内的区域。
可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沈凌风回过头，凌厉的眼风似刀狠狠的割在那人身上。
“叶庭深，放开我！”
胳膊上的手却愈发的用力。
“你来做什么？来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血红充满了叶庭深的瞳孔，他死死的盯着沈凌风，声音嘶哑：“你刚刚也听见了，唐云卿真的不见了，你满意了？”
沈凌风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着，痛得他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没了。
看着他面色陡然惨白，叶庭深冷笑了一声：“你在这里装什么呢沈凌风。”他上前一步揪住沈凌风的衣领，“是你害死的她，你就是那个刽子手！”
叶庭深的话字字如刀，狠狠戳进了他的心里，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更是千疮百孔。
“我……不是……”
辩解的话就在嘴边，可是沈凌风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辩解。
是他亲手将唐云卿送进精神病院，是他害得唐云卿遍体鳞伤，最后还是他，将唐云卿逼上了绝路。
全部都是他……
沈凌风紧攥得手一松，仿佛卸去了他全部的力气，任叶庭深处置。
见他闭上眼，叶庭深也不客气，抬手狠狠揍了下去：“这一拳是为云卿打的。”
拳肉碰撞时疼痛漫过了内心的痛楚，沈凌风难得狼狈的倒在地上。
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地上，与漆黑的岩石融为一体。
“滚！”叶庭深嗓音沙哑，“你不配站在这里，云卿也不会想看到你！”
最后这一句才是对沈凌风最终的审判，唐云卿不愿再见他。
他浑身一震，指尖紧紧收拢，磨在岩石上钻心地疼。
海浪不断从海面上升起，又拍在岩石上，发出巨大地声响，仿佛能够吞没世间所有地事物。
半晌，沈凌风才缓缓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拖着身子往路边走去，只是他的双肩是前所未有过的沉。
叶庭深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沈凌风在这一刻有些变了，好像海风带走了他的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重新投进那无垠黑沉的海面。
“云卿……你到底在哪里？”
百里之外，广阔的海上，一艘白色的游轮悠然的飘着。
忽然有人叫道：“海上飘着一个人！”
在甲板上嬉笑的人群瞬间涌到了一边，果不其然，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有个人影浮浮沉沉。
不一会儿，那人就被捞了上来。
浑身苍白衣衫褴褛，从破空中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甚至还有半身的血迹。
说是人，不如说是水鬼更让人信服。
救生员胆子大，将遮盖住脸的乱发掀开，正是唐云卿！
甲板上的人们一致沉默了，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该不是犯了什么事，被人扔了下来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轻笑，众人纷纷侧目看向甲板上内侧，那个躺在沙滩椅慵懒乘凉的男人。
关岱坐起身，摘下了太阳镜，露出形状姣好的桃花眼。
“让她醒来自己说不就行了。”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服务员闻声走了过来。
“带她下去，如果救不活的话，就扔下去。”
第十三章 关愿
海风微熙，抚平了脑袋深处传来的阵阵嗡鸣。
唐云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室内开着空调，她身上是干燥的被褥，一切都那么的温暖舒适。
接着，有人推门进来了，还不止一个人，人群陆陆续续的进来，站满了整个舱室。
但是他们都自觉的站在一边，不约而同的看着最后走进来的人。
那人长得十分的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真。
他径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问道：“你是谁？”
唐云卿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影移动着，听到这个问题时，她怔了一会。
随即，剧烈的头痛便涌了上来，脑袋里不停有画面回闪，可没有一张能够停留。
她痛苦的捧着脑袋，眼底全是茫然：“我……是谁？”
见她什么都记不起的样子，关岱眉头微皱。
他刚有一丝不悦，身边的人立即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份情绪，赶忙问道：“医生呢？”
很快，医生便匆匆赶来，再一次给唐云卿进行检查。
“这位小姐之前受过长时间的折磨虐待，不久前还流了产身体更加虚弱，坠海后的巨大创击导致了她的失忆症状，但具体的情况需要仪器才能检测出来。”
医生的话快速又精简，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怜悯。他说的不过是检测出的冰山一角，病人受到过的痛苦，他们难以想象。
舱室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向唐云卿的眼神也多了分同情。
听着医生的话，唐云卿试着回想起从前，可除了空白，就只剩下疼痛。
回忆无果，她只能放弃，将视线放到坐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她清晰的看到那人眼底闪过一丝嫌弃，接着眸子里又染上一层戏谑。
“失忆那就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咯？”
这是对着唐云卿说的，她微微点了点头，心想不然呢，记得的话能叫失忆？
关岱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像是在打量宠物店的里猫猫狗狗。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半晌，他忽的站了起来，看着她笑道：“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记住了，从现在起你叫关愿。”
驻江别墅。
冬日的天亮得不明显，带着灰一般的昏暗。
停泊在半山腰的迈巴赫里，沈凌风的眼神和天色一样沉，他望着树林里紧密的光秃的枝桠，回想着这两年多的种种。
为什么他会失忆，为什么所有有关于唐云卿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还有……唐云卿千百遍说过的，她没有害死的自己的父母。
各类事情积压在沈凌风的神经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摸出手机按下拨通键，助理金成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沈总，什么事？”
“再仔细调查一遍我爸妈车祸的真相。”
沈凌风说完便挂了电话，换了挡，迈巴赫沉闷的引擎声响起，掉了头向山下驶去。
沈家老宅是座在郊外的院子，明清款式的老宅，古色古香。
沈凌风在门口停好车，径直跨进了院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沈父沈母去世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里面的布局依旧没变。
推开房门，入目是简约的床，书桌和书柜，但在书柜后，藏着一个小小的空间，那里面原本应该装满了他和唐云卿的回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密室，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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