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游廊下,沈凝酥不知跪了多久,只知此刻日头已斜,炎热刺眼的光打在她身上,令她浑身黏腻,昏昏沉沉。
“跪规矩点。”
稍有松懈,一旁监督着的赵嬷嬷便疾言令色。
“嬷嬷请你通融通融,我家小主年纪轻,虽已入宫,到底还未侍寝,身子娇弱可经不住这么罚啊!”陪跪在一旁的叶岚求情道。
言外之意是她还未侍寝你便敢伤了她身子,只怕到时候皇上那边追究起来,你家主子不一定讨得着好。
赵嬷嬷毕竟是老狐狸了,哪儿听不出来叶岚的话外音,可有里头那位主儿给自己撑腰呢!怕什么?
于是只是装傻:“叶岚姑娘可别为难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接下来的两人间的对话沈凝酥已听不清了,头晕目眩,耳朵嗡嗡嗡作响:“叶岚……我……”
……
才人沈氏在花月吟那儿晕倒的消息随着欣合宫派人去请太医而传开。
彼时太后刚从佛堂礼佛出来,听海云姑姑禀告此事,气得随手将一盏珐琅彩瓷烛台由桌案扫落。
瓷器叮当应声碎了一地,立于帘下一侧的宫女垂眸看,辨出了这正是前些日子璃昭仪送来的物件,太后一直在用,很是喜欢。
虽气极,却还是顾着儿子。
她接过海云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将那不满硬生生压了下去,道:“皇帝可知晓此事?”
“听御前伺候的嬷嬷递来消息,说是皇上已匆匆往沈才人宫里去,这会子应是已到了。”
太后应了一声,又淡淡嘱咐道:“堂堂尚书左丞的女儿,竟被一舞姬出身的女子欺负了去,吩咐下去盯紧此事,若皇帝处理得太失偏颇,哀家自是要出面替这沈才人讨回公道。”
“是。”
……
嘉德宫明政殿内,梵昭正眉头微皱听沈回昶汇报公务,洪广面露难色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只见天子脸上立刻含了几分愠色。
“沈大人,你所言之事朕已知晓,你先回府他日再议。”
那沈回昶望着皇帝面色铁青匆匆离去的背影,捉摸不透,尚不知自己女儿在宫中出了状况。
沈凝酥醒来时,梵昭就站在床边望着她,身边乌压压围满了妃嫔。
太医张子辽徐徐将银针收起,转身恭敬地朝梵昭行礼道:“启禀皇上,沈才人是气虚体弱兼热暑所致的晕厥,方才煎了温补的药服下,微臣再施以针灸,如今已醒来。”
“只是这气虚体弱的病根在才人体内形成已久,需仔细调养方可根治。”
“那便由你负责给才人调养。”
“微臣遵旨。”
沈凝酥见了皇上在跟前,愈发觉着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吩咐叶岚搀扶她下床行礼,却被梵昭先一步双手压在她肩上拦住。
沈凝酥面色不变,如月儿般圆润如星子般晶亮的泪珠却一颗颗滚落下来。
旁人冷眼看着,皆噤声不语。
不得不令人承认的是,沈凝酥的确哭得极美,不似旁的女子哭起来涕泗横流,呜咽不止,反眼角鼻尖绯红得恰到好处,自带了一股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的风韵。
“妾身给皇上,洛妃娘娘,璃昭仪请安。”
她声若蚊蚁软软糯糯,乖顺得令人愈加垂怜,同时让人心中不觉感叹,这璃昭仪太过胡作非为,竟将这玉软花柔的美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那璃昭仪自在王府时便横行霸道占尽恩宠,怎是吃素的?见此状知沈才人亦是个难缠的,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仰起娇艳面庞:“皇上,妾身不过是欢喜沈妹妹,一时热心方想教她规矩,先前并不知沈妹妹体内有这气虚体弱的症状,若深知,便是给嫔妾十个胆,也不忍让妹妹学这劳什子规矩的。”
“看来朕是太过娇纵着你了。”
众人听得梵昭这般说,皆悬了一口气在胸口,旁人或许不知,可一旁的洛妃心中却无比清楚,若从前,皇上对璃昭仪的胡闹从来都是轻拿轻放的,难道如今竟被这沈才人四两拨千斤了?
璃昭仪闻此言轻咬下唇一副知错的模样,眼尾带了一丝嫣红,玉指轻轻拽住梵昭紫檀色编丝锦绣华服,慢悠悠地左右摇曳着男子手臂:“妾身罪不可恕,求皇上责罚。”
梵昭倒是未应这话,反将目光落到沈凝酥身上。
她又不傻,自知此时梵昭不过要她tຊ给璃昭仪寻个台阶下,于是轻牵唇角,泄出几分嗤笑:“一切全听皇上做主。”
“好,既然你如此说,可见你也是个宽厚有礼的,不枉昭仪喜欢你,今日之事乃意外,往后你只安心养病就是了。”说到这儿,又回头望向张子辽,“为沈才人诊治之事你需得上心,若未见效,可仔细你的皮肉。”
“是。”
“洪广,去通知御膳房,这沈才人身体抱恙膳食上自当格外小心,所需食材一律从朕的份额中取。”
言罢,梵昭坐在床边轻拍沈凝酥手背,关切道:“近些日子你只管在自己宫中好生静养。”
“妾身听命,谢皇上。”
只见她笑颜不变,声音却淡得如同弦月池里的水,期待正一点点往下沉。
至此,一番争端就此打住,三宫六院之人却是各自生出了不同的看法。
消息递回广阳宫,太后索性闭了眼轻揉眉头,乏力道:“这昭儿将璃昭仪宠得无法无天了。”
“太后宽心,皇上是奴婢自小看着长大的,打小时起凡事总自有定夺,若是喜欢什么偏爱什么,那便是十头牛也扭转不回他的心思。”
海云力道适中地替太后揉肩,接着徐徐道来:“如今璃昭仪恩宠最盛,其次便是兰若宫的希昭媛,两位主子都是自王府时便伴君左右的,今陛下多疼爱些她们亦是重情。”
“再者这两位主子皆出自布衣,朝堂上并无亲眷,任是宠冠六宫亦掀不起风浪,岂不令陛下更为省心?”
太后听得此话,皱在一块的眉头方舒展了些,温和地拍拍海云手背,道:“你惯会替皇帝开脱的,那听你的意思是此事我就不管啦?”
海云闻言笑笑:“不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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