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窗沿上的月牙儿逐渐攀上星空,弥漫着诡魅无影的寒光。
楚薄秋在床帘后躺着,慢条斯理敲着床板,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
“啪唧。”
来了?
还来了个笨手笨脚的。
暮清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摸索到床榻的位置。
“楚……”
“唰——”
凌厉的锋芒几乎在瞬息间划向她的脖颈,她忙连连后退,又分心怕惊动潜伏在外的刺客,被凳子绊倒,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咔哒。”腰椎处传来了声脆响。
“哎呦……”叫疼声差点出来,她忙捂住自己的嘴。
“阿清?”
楚薄秋听出声音不对,忙收起剑,凭借着感觉将黑暗中的女子扶了起来。
“你不好好待在屋里,跑我这做什么?”
语气间的责怪显而易见。
暮清捂着腰,小声:“还不是担心你,再说了,我不想要别人保护,我只想要你。”
男人听到最后句话,内心松动了两分,低声哄她:“乖,回自己屋里。”
“不要,我腰刚刚摔疼了,走不动。”
楚薄秋闻言双眉紧蹙,“摔哪个地方,哥哥看看。”
“看什么看,怎么看,”暮清耳尖一红,埋怨嘟囔:“难不成我脱光了给你看?”
他呼吸一滞,脑子里顿时生了不干净的想法。
余光里有黑影闪过,他下意识搂住女子往榻上躲。
“嘘——”
他幽黑的丹凤眸微微眯起,射出危险的寒光,“来了。”
男人心思在刺客上,自是没注意他同暮清的姿势有多尴尬。
暮清被迫趴在楚薄秋身上,脑袋压在他坚硬挺阔的胸膛上,耳侧是有力稳健的心跳声。
听得她脸越来越热。
翻窗而来的刺客愈来愈近,楚薄秋握紧手边的剑,感到身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他垂下眸才觉他与暮清的身子几乎是严丝合缝粘在一起,能感受到娇躯的柔软曲线,还有微微发颤的呼吸声。
腹腔下的火气几乎是瞬息间急涌上身,他立感不妙。
恰好此时,持刀的刺客砍了过来。
“哎——”
暮清被男人无情地推开,下意识叫了出来。
大刀利落,却不及男人动作凌厉,一脚踹在了行刺者的胸膛上,致使对方迅速后退几大步。
“人不对。”刺客发觉诡异,撇开头忙对窗外发出信号,“撤——”
可幽寂夜空中,竟无一人回答。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着鼻腔过来,行刺者心里燃起几分慌张,又握紧拳,冲突然出现的男人冷声:“你埋伏我们。”
“你猜呢。”
楚薄秋握剑的手掌微微收紧,下一刻他飞身向行刺者发起猛烈的进攻。
暮清的视线紧跟着男人的动作,不敢放松一刻。
不难看出,这刺客功夫不差,若是今夜宿在这屋里的真是她,怕是要将命交出去了。
夜色无边,两道人影刀剑相交,寒光四射。
楚薄秋的剑刃极其凌厉,与鄢忍不同,鄢忍出招会留三分余地,而他却是招招往人命脉刺。
一招一式间,行刺者很快落了下风,一个翻滚从楚薄秋剑下逃脱,闪身想从窗户跳出去。
“硄!”
一盏茶杯稳准地扔中了脑袋。
楚薄秋一愣,看向了那双仍在半空中的手。
暮清收回手,自信一笑:“我准头还不错吧。”
行刺者满头鲜血,才得以看清床帘后的女子,这才是他今夜行刺的目标。
“他要服毒,快拦住。”她飞快意识到男人的口舌动作。
不料楚薄秋反应更快,双手一拧,稳准狠地将男人下巴拧了下来。
暮清这才松了口气,楚薄秋今夜窝在这,便是为了留个活口。
若是死了,拿什么和永安王对峙。
……
清理残局到了后半夜,除了楚薄秋抓到的人,其余刺客皆已亡命。
由泊倾卫清点行刺高手的人数,又将唯一存活的刺客抓到了客栈的地下室。
此番动作悄无声息,未惊动任何一个在客栈歇息的旅客,连暮清都惊叹楚薄秋是如何凑齐的这帮人才云集的泊倾卫。
“你不太幸运,偏偏今夜我火气有点大。”
幽暗逼仄的地下室内,只点了盏微弱的烛火,晃在被捆绑之人的脸上,可见乌紫与血色交缠。
可见拷打的手段残忍。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抚过手掌间的寒锁,神情慵懒又矜贵,唯独那双幽黯的曈孔泛起不明意味的血色。
刺客从起初的视死如归逐渐变得惊恐,他方才遭受了从未经历过的酷刑,已经无法正眼看那位被无数暗卫簇拥着的男人,他折磨人的手段花样太多、太残忍。
这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我们只是、被雇来杀一个、小姑娘的……只、负责杀人,不过问其他。”
“嗯——”楚薄秋鼻腔间发出语调上扬的共鸣,在寂寥的四周徒增诡谲。
他唇角微勾,缓缓起身用寒锁缠住了刺客,动作柔极了,却给人一种生死难晓的紧张感。
“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我的人,”他的掌绕了寒锁几圈,逐渐收力,嗓音也越发沙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大人,求您给我个痛快。”刺客颤声求饶,脖间的窒息感时而强烈得似要了他的命,一会又松了下来给他喘息的空间,却又让他更加恐惧下一次的窒息。
“痛快?”
楚薄秋喉间笑出阵不明觉厉的寒笑,继而被冷漠所替代,“我还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想试试吗?”
下一刻,一盆滚烫冒咕噜的铁水便被一个身着黄裳的小姑娘端上来。
“这是我们同僚新研制出来的法子,叫五骨酥。”惊雀人畜无害的脸庞闪烁着兴奋的笑意,笑吟吟地介绍:“先将你的四肢泡在铁水中煮熟,再用匕首细细磨断。”
刺客听得两眼发昏,想晕过去又被寒锁死死勒住。
“啊!”
“别急着晕,还没介绍完呢,”惊雀的眼神亮晶晶地在他四肢游走,“磨断后,我还会行医将你的四肢重新缝合,
这时候你应该还有些知觉,我们会重复这些步骤,直到你要死了的时候……
就会将你的头颅割下丢进铁水内,我行医多年,听说人的头被割下后还是有意识的,
你会亲眼见证自己头身分离,眼睛、鼻腔、口腔都会慢慢涌进铁水。”
刺客的脸色由青紫变乌,身下已流出失禁物,一阵恶臭溢了出来。
惊雀却讲的忘乎其形,喉间早是口干舌燥,好在一杯及时茶送到了她面前,她饮下才觉舒爽道:“直到这个时候,你才会死。”
“你们、要、要我、做什么都行、别、这样折磨、折磨我。”
惊雀见人气若游丝,得了主子暗示才将铁水递给旁人。
“让你做什么都行?”
楚薄秋利落地松开手,从怀间香囊取出一粒指尖大小的药丸,擒住男人刚被安上的下颚骨,示意道:“吃了它,按照我的吩咐办事,背叛主子,你可愿意?”
刺客脖上的寒锁顺滑而下,落地清脆的声响与急促粗糙的喘息声融为一体。
“属、属下愿意。”
第31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清清,起来了。”低醇干净的声线像在唱摇篮曲般动听,让赖床的小姑娘睡意更浓。
“困……”
她连眼皮都睁不开,手有气无力地摸索声音的来源。
料子丝滑的衣袂一边被男人轻轻拽了拽,暮清在拉扯间意识逐渐清醒。
楚薄秋穿了身月白蜀锦华裳,身上披了件墨色狐毛大氅,乌发用木簪束起,未曾玉冠,俊美的脸在日光的映照下,像渡了层耀目的金光。
暮清也不知是睡懵了,还是被男人俊懵了。
今日的楚薄秋不像以往那个高高在上的权臣宰辅,反而有几分邻家少年郎的朝气之感。
干净又灼目。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楚薄秋呼吸一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漾出似笑非笑的光芒,甚是好看。
“嗯,很多。”
暮清:“……”
就知道这老狐狸没这么容易被撩到。
呸。
真不害臊。
而与此同时的客栈门口,几辆皇家车马被护卫而来。
“殷归你怎么驾的车,颠死本宫了。”
北泉揉了下发麻的屁股,下马车后又迅速摆出优雅矜贵的模样。
殷归仅扫了眼,就别开脑袋,径直往客栈内走去。
“惊雀,昨日可有行动?”
正埋头狂吃包子的少女抬起脸,笑嘻嘻道:“老大你动作挺快啊,这都知道了。”
“泊倾卫的殷归大人,这点本事还没有,也别混饭吃了。”北泉步过来,神情有些埋怨,又关心道:“听说昨日有刺客,可收拾妥当了?你们主子受伤没?那刺客什么来头?”
惊雀眨巴眼,抹了把满嘴是油的嘴,抱拳作揖道:“太子殿下,您问这么多,属下该从何回答起呀?”
关于那批刺客是太原王氏派来的消息,还不能告诉北泉。
北泉信赖宁王,而永安王又会是宁王未来岳丈,此事除非主子容许,否则他们做属下的绝不可轻易多嘴。
再说了,主子昨夜还让那刺客办事。
若是走漏了消息,那主子想办的事不就中道崩殂了?
“什么刺客?”鄢忍疾步跟了进来,双眉微蹙,紧紧盯着众人,“她…他们可有事?”
“无、嘶!无事。”
楼梯上,暮清被男人扶着,慢吞吞地下楼。
鄢忍看向高处的二人,女子着了身月白锦缎裙裳,狐裘下的脸蛋白皙动人,一双杏眸水盈盈的,格外惹人怜爱。
他一时失了神。
惊雀却看到了不同的地方,小小姐穿的衣裳与主子色系一样,而腰间被系上了一条不太相搭配的墨色腰带。
而且小小姐行路蹒跚,且扶着腰一脸疼痛难耐的模样……
“主子,你对小小姐也太狠了吧。”惊雀一脸贱兮兮的笑意。
北泉一懵,“什么狠?”
鄢忍回神,正好撞向楚薄秋的目光,他似乎能从中感知到几分不悦,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骄傲?
“惊雀,你说什么呢?”暮清没反应过来,神情也很无辜。
“她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大可当没听过。”楚薄秋却像是明白惊雀的意思,俊美的脸庞隐隐藏着几分愉悦。
惊雀后脑勺一痛,只见殷归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睨着她的目光警示性十足。
好嘛好嘛。
合着这桌上就她不能说话。
楚薄秋余光扫了眼紧盯着他怀里人的男子,手不禁收紧了几分,使得暮清微微一歪,身子半倚靠在他怀里。
又想起早上他故意让自己穿了这身衣裳,还将大氅的系带系在了她的腰间,表面上说他的系带质地柔软不伤腰骨。
可这行为,让暮清合理地怀疑……他在憋什么阴招。
而楼下的鄢忍,视线落在楚薄秋扶在女子腰间的手掌处,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堵塞。
虽说是兄妹,可也应当避嫌。
“楚暮清你下个楼怎么都这么慢,要不要本将军拽你一把?”
鄢忍话一说出口,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他这才发觉,这语气也太酸溜溜了吧。
暮清皱紧眉头,还以为要到中州才能见到这人,本能怼道:“不劳烦小将军了,您这爪子还是用来保家卫国吧,扶我太糟践了些。”
鄢忍气得笑了出来,这丫头别的不行,骂人还是挺在行。
若是寻常人这么说他,他定会打得别人满地找牙。
可暮清这张小嘴一开口,他怎么还觉得被骂得很舒服呢?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楚薄秋静静地瞧着他们来回的一言一语,神情顿时阴沉了许多。
这丫头,当着他的面还跟别人打情骂俏?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眼里还有他吗?
昼怀跨步进来,看着沉默的众人,好奇道:“我是错过了什么吗?怎么感觉火药味这么重?”
“啪。”
一个油腻腻的大包子砸到他的脸上,油腥味顿时溢满整个鼻腔。
“死丫头你疯了啊!”
“我可没疯,我只是担心你没吃早饭,”惊雀笑嘻嘻地拍了怕手心,一本正经道:“作为一名神医,提醒下你,不吃早饭,死得早哦~”
殷归冲他冷漠地点了下头。
北泉默默举起手,“我附议。”
昼怀发懵地看着众人,最后又落在自家主子那张冷得跟块寒冰般的脸庞。
他好像懂了什么。
“我、我进来,是提醒大家赶紧出发了,中州来了急信。”
楚薄秋睨着他脸色很不好看,“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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