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不由想起三年前离开的常妙娥。
她走的干净利落，一件可以让他怀念的东西都没留下，仿佛他生命中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在休假时回桐城悄悄去找过她，可姜家大门紧闭，邻居说她回去后没多久又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想到这些，贺楚钧眼底划过丝微不可察的低落。
天色渐晚，吊在树杈上锈迹斑斑的铁轨被敲出‘叮叮’声响。
常妙娥一如既往叮嘱道：“同学们，放学了，大家一定要记住，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老师！”
同学们乖乖应了声，拎着书包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常妙娥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正要去找李三东，李三东先过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小跑着出去：“支书，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三东摆摆手：“今天走不了哩，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常妙娥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只是有点厚，但在这儿长大的人已经摸透了阴晴不变的天，说是要下雨，十有八九真的会下。
“你也知道，咱这的雨一下得大半天，肯定是走不了。”李三东指了指一个山头，“他们都在那边休息，我想让他们去咱们村民家里，虽然挤了点，但好歹能避避雨。”
常妙娥想想也是该这样：“也是，要不然该病倒多少人……”
说着，她就被李三东带着往山头走。
还没走多久，天空果然飘起了雨，远处也传来滚滚闷雷声。
远远的，常妙娥就看见树林里一片穿着军装的战士。
她目光滞了瞬，自从和贺楚钧离婚，离开龙江军区，她就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多军人，也再没想起过贺楚钧……
两人刚进林子，杨凯就过来了，敬了个礼后视线落在常妙娥身上，眼中闪过抹诧异。
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八岁，穿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柳眉杏眼，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皮肤很白，怎么看都像是城里人。
常妙娥率先开口：“同志你好，我叫常妙娥，是这里河东小学的老师，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支书说想让你们去村民们家躲躲雨，等雨停了，我再带你们往前走。”
第31章
杨凯回过神，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老乡，但我们有规定，不能麻烦乡亲们。”
常妙娥微微蹙起眉：“我知道你们有帐篷，可这里的地形不好，树木密集，帐篷没办法撑起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杨凯才想起这里是个陡坡，树木的确很密集，地上本就松软的泥因为雨水的缘故稀成了泥水。
常妙娥又劝道：“如果你们不想麻烦村民，可以在村子里平坦的地方搭帐篷，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杨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去请示一下团长。”
说着，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常妙娥和李三东等了一会儿，杨凯跑了回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那什么，老乡，麻烦您带一下路吧。”
常妙娥点点头，跟着李三东在前头带路，浩浩荡荡的一队绿色行军从山上下来。
在这偏僻又清贫的村子，除了三年前过来教书的常妙娥，再没有外人过来，这会儿来了这么多军人，不少人都站在家门口看热闹，小孩也都跑了出来，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外头找空地，乘着雨还不大，开始支帐篷。
李三东招呼村民们去做饭，常妙娥也跟着去帮忙。
“杨营长，团长怎么没过来？”
“他说他再去看看地势，一会儿就过来。”
天色渐晚，李三东和村民们端着几大锅蒸红薯和窝窝头过来，招呼他们吃，可没有一个战士肯接受。
常妙娥打着伞，大声劝：“我知道你们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可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你们就吃吧。”
然而，他们只是目带感激，还是没有人拿。
李三东和村民们有些急了，常妙娥索性找到杨凯：“杨营长，你们团长呢？我去跟他说。”
杨凯愣住，感觉这位老师似乎很了解部队的事。
他本想谢绝，但架不住常妙娥执着，只能带着她去团长的帐篷。
“团长，学校的老师有话给你说。”
雨声太大，杨凯只能扯着嗓子喊。
常妙娥抹去被吹到脸上的雨水，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有点耳熟，但她也没去细想。
她走进去，顺手收了伞，正在看地图的贺楚钧闻声抬起头。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风晃动着简易桌上的蜡烛，映照着两人震惊的脸庞。
贺楚钧紧缩的眸子颤抖着，不敢相信消失了三年的常妙娥竟然就在眼前。
烛火照着她满是惊讶的脸，相比三年前，她虽然瘦了些，但眉眼有了神采，全然不见当初的沉闷……
常妙娥僵在原地，平静三年了的心一下好像又起伏起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和贺楚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他没什么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在外没时间打理，他下巴已经长出了些胡渣，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而透着股沉稳和成熟。
常妙娥回过神，平复着心口的动荡，生硬开口：“是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高大的身影风似的扑了过来，紧接着，她整个身体都被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砰’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第32章
贺楚钧几乎丧失了所有自制力，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揉进怀里，好像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存在，再也不会走……
常妙娥反应过来，恼怒地推搡起来：“放开我！”
可她的力气对男人来说就像猫爪子似的，没有一丝杀伤力。
贺楚钧反而搂的更紧，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丝哽意：“你为什么连消息也不给我？”
闻言，常妙娥面色微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就没关系了。”
轻飘飘的话扎的贺楚钧心头一紧。
乘着他失神，常妙娥用力推开他，侧身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眉眼里还带着愠怒。
面对她的抗拒，贺楚钧只觉胸口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又沉了许多。
常妙娥并不想跟他谈论其他话题，只说：“乡亲们做了很多吃的，战士们一定也累了，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见她刻意回避自己，贺楚钧喉间一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桐州离这个快要接近边境的小山村比龙江还远，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常妙娥抿抿唇，转头看向她：“你是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才肯让他们接受乡亲们吃的吗？”
贺楚钧没有说话，但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常妙娥皱着眉，简单解释了句：“文革前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在这儿支过教。”
她顿了顿，又问：“可以了？”
贺楚钧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杨凯。”
外头的杨凯应了声，走了进来，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团长，有什么指示？”
贺楚钧看着常妙娥，声音低沉：“大家跋涉几天都累了，都吃口热乎的吧。”
杨凯脸上闪过抹诧异，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常妙娥，感慨这老师嘴皮子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说动向来把‘军令如山’、‘纪律为重’挂在嘴边的贺楚钧。
但能吃上新鲜的食物，杨凯心里也乐呵，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常妙娥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赶忙跟了出去。
贺楚钧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看地图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和常妙娥无缘了，可在千里之外的南省，两个人又这样遇见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爷是在给他机会？
贺楚钧眸色渐深，冒雨走了出去。
外头，常妙娥正做着翻译，帮村民们传话，即便光线很暗，也能看到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对谁好像都会笑，唯独对自己……
常妙娥转头间，撞上贺楚钧的视线。
贺楚钧不由自主上前，杨凯把雨衣披在他身上：“团长，把雨衣穿上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见常妙娥表情僵凝了瞬，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
贺楚钧目光暗了暗，利落穿上雨衣。
为了报答村民们的好意，乘着天还没彻底黑完，贺楚钧带着一些人去帮家里漏雨的村民修房顶。
修好李三东家的房顶后，贺楚钧扫了一圈，没看到常妙娥，下意识问身边不停道谢的李三东：“常妙娥住哪儿？”
第33章
李三东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也勉强能听出意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贺楚钧问的是常妙娥，立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瓦房。
“谢谢。”
贺楚钧道了谢，立刻大步过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正在改作业的常妙娥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滴水落在了头顶。
她抬头一看，雨水正从破损瓦片的空隙漏进来。
常妙娥叹了口气，只能把桌子移开，出去准备从厨房拿个盆来接着。
谁知刚开门，贺楚钧就迎面走来。
她一怔：“你……”
贺楚钧看了眼里头‘水帘洞’似的漏水，微微蹙眉：“一会儿可能下暴雨，我们帮着乡亲们修修屋顶。”
常妙娥朝外头看了看，的确，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趴了人。
她又看看自家的屋顶，这间房子比她岁数都大，平时雨稍微大点就会漏水，弄得屋子又潮又湿。
只是……怎么偏偏是贺楚钧……
捕捉到常妙娥眼里的纠结，贺楚钧薄唇轻启：“只是帮你补个屋顶，不会睡你这儿的。”
听了这话，常妙娥‘噌’的冒了火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不过你想睡也没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矫情，索性开了门。
贺楚钧走进去一看，里头很简陋。
正中间放着张不太稳当又破旧的四方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接雨的铁盆，一张长椅，两张小板凳摞在衣柜前。
衣柜的暗红色的漆已经掉完，衣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日历。
一张看起来刚刚移动过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摞书和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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