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娘亲还在,阿鱼也在。
她们围着昭瑶,阿鱼替她穿上厚衣裳,娘亲端了汤给她暖身子。
“公主,穿厚些就不会冷了。”
“小七多吃些,快些长高,碰见坏人就不怕啦!”
昭瑶全身暖洋洋的,面上止不住笑。
可等昭瑶笑着想要挽住她们的手,那两道身影却越来越远,虚了影子。
“娘……娘亲、阿鱼!你们别走!”
然后昭瑶就醒了,满面泪痕。
她躺在软软的被褥上,盖着蚕丝被,却觉身子冷得过分。
七岁前,她是有娘亲的。
她的娘亲是明月楼一名妓子,日子虽苦了些,娘亲却从未让她饿过肚子。
腊八节那天,一队黑衣人闯进了她们家。
说她是当朝公主。
什么是公主,她当时都不知道。
然后,他们当着她的面,用一根白绫勒死了她的娘亲,将她带到了宫里。3
从此她从一个吃的饱穿得暖的下贱青楼人,变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高贵公主。
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应当是自从她遇见阿鱼后,那时,她便又有了家人,有了家。
可现在,她又没有家了。
霎时,心似空了个大洞,寒风拼命地往里钻。
昭瑶蜷缩在被褥中,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泪水似失了阀门的江河,不停地往外涌。
待哭得眼泪都干了,昭瑶迷迷糊糊又睡去,心中想着或许这次还能梦见她们呢……
“皇上驾到——”
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宫人纷纷下跪。
昭瑶惊醒来,穿着单衣,披散着发,跪在床边:“恭迎陛下。”
蔺焱宸看昭瑶过分苍白的脸,皱起了眉。
“来人,为惠妃梳妆,妃嫔在外人面前怎可衣衫不整,有辱皇家颜面。”
昭瑶似提线木偶,任由她们一番摆弄。
又有侍女提上来几个食盒,打开来香味四溢。
“这些是陛下赏给娘娘的,皆是世间难寻的珍馐。”
昭瑶毕恭毕敬道:“昭瑶谢陛下圣恩。”
她不愿做这妃,也不愿自称臣妾。
蔺焱宸甩袖坐下,侍女忙将吃食一一呈上。
昭瑶垂眸坐在他身侧,一言不发,机械似的,一股脑的往嘴里塞。
她没了笑。
那张总是露着讨好笑容的脸上,没了笑竟如此刺眼。
见她如此模样,蔺焱宸只觉心绪烦躁。
玉著被重重砸在桌上!
蔺焱宸语气冰冷。
“昭瑶,你摆着脸给谁看?真以为朕会惯着你?”
宫人霎时跪了一地。
昭瑶也跪下了。
“昭瑶向陛下请罪”
蔺焱宸气笑,一脚踢翻了桌!
饭菜落了满地,与灰尘、碎瓷片混杂。
“既如此,你就将它们一一吃净了。”
昭瑶身子一僵,半响,伸手抓起那脏污的饭菜将其塞进口中。
碎瓷片卡在喉间,又被奋力咽下。
蔺焱宸拧紧了眉看着这一幕,心口竟也莫名的揪紧了。
见她还要再吃,他一把将她拉起,怒气冲冲道:“昭瑶,你看看这粗鄙不堪、低贱至极的模样,有哪一分像个公主?!”
昭瑶蠕动着唇道:“陛下息怒。”
蔺焱宸心口一窒,直接冷冷甩袖离去。
昭瑶呆呆跪在地上,嗓眼传来铁锈味,声音沙哑至极:“……可我本来就没想做一个公主。”
她也不想做什么惠妃。
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都是他们强加给她的,可到头来他们却又要说她低贱不配……
过了几日。
蔺焱宸登基满三月,大赦天下。
“陛下真是仁厚,黎氏皇族皆饶了死罪,只是发配流放。”
昭瑶听了消息,去了城门送别。
只有她,昭舒没来。
一行人走来,最前方的老人鬓边斑白,正正对上昭瑶的视线。
正是前朝皇帝,黎王,她的父皇。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看她:“你是……”
昭瑶张了张唇,喉间苦涩,只说:“我叫昭瑶。”
入宫十一年,他的父皇竟根本认不出她。
黎王这才知晓:“是你。”
“我听说了,你现在是惠妃。”
昭瑶一愣,正欲开口,就听黎王又说。
“你怎么还没死?”
“你应该早些去死,为我的舒儿让路。”
第10章
昭瑶完全愣住。
寒风呼啸而过,将一颗心寸寸冻结。
她所谓的父皇,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去死。
黎王冷笑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能上皇籍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想与舒儿争?你配吗?”
昭瑶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父皇,为何你是我的父皇?”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什么皇帝,她不是什么七公主。
她的娘亲就不会死,她就不会入宫,就不会爱上蔺焱宸,阿鱼定也会好好活着……
黎王露出怒容,被押解的侍卫粗暴带走。
昭瑶看着他远去,只觉全身无法抑制地冷,似是从骨子里传出的。
寒风吹过,她止不住地咳,直至喉间传来铁锈味。
一旁的宫女不忍道:“娘娘,您的风寒还未痊愈,我们早些回去吧。”
昭瑶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露出苦涩至极的笑。
回到清溪阁,昭瑶就见四处竟挂起了花灯。
昭瑶问宫女:“今日是何日子?”
“回娘娘,今日是腊八节。”
昭瑶一怔。
腊八节,是娘亲的忌日。
心中一痛,她自嘲地笑了:“生了病在床榻上躺久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昭瑶将那只蔺焱宸送她的花灯也从衣柜中取了出来。
忽地喉间发痒,昭瑶忍不住地咳,手中花灯一个没拿稳,径直掉落。
竟摔得碎裂开来。8
昭瑶忙弯腰去捡。
可捡起碎片后,她却忽然发现,花灯的灯骨里,竟写了两句诗。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舒。”
名舒……
昭舒……
昭瑶整个人猝然僵住。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花灯——是蔺焱宸做给昭舒的。
是了,初遇蔺焱宸那天,不正是在朝珠殿外?
遥遥记忆穿过时光,劈头盖脸砸碎在昭瑶面前。
心撕裂一般地痛,昭瑶跌坐在地,死死咬住没了血色的唇。
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此刻被彻底绞得粉碎。
娘亲曾说:“女人要活在这世上,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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