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快步急行后,林风淇甩掉了关于唐珍的回忆,他走进小镇邮局打电话,拨号前把简易变声器装进话筒里。
电话接通,他说:“我是玛丽珍。”
“你好,”对方笑起来,“什么事?”
“存着的钱,帮我汇到之前的户头里,按规矩给你抽佣。”
对方沉默一下,说:“玛丽珍,你有匪夷所思的投资品味,为什么要把钱汇去中国?”
“那是我的事,按我说的做。”林风淇冷淡道,“你不想要佣金吗?”
“别生气,我只是关心你。”对方连忙说,“按你说的办。”
林风淇挂掉电话,走出邮局回他的房子,每走一步,他仿佛离上海近了一步,十年了,tຊ他真的要回去了。
******
一九三八年二月,林风淇到达香港,随即换船回沪。
漫长旅程快要结束时,他走上甲板眺望着,城市熟悉的风姿化作利刃,把人心搅得稀巴烂。
林风淇真不敢相信,他会回来,他以为他要客死欧洲,像一片孤魂,飘荡在充满黄油奶腥气和咖啡辛涩味的异乡。
邮轮拉响靠岸的汽笛,整条船从旅行倦怠里恢复过来,所有人都在忙碌,收拾行李,找孩子,结算船上花销。林风淇行李简单,不急于挤下船,他靠着栏杆,悠闲地看野景,不经意间看见同样不着急的旅客,是个姑娘。
春寒料峭,姑娘穿着紫色棉袍,染色杂乱,做工粗糙臃肿,她脖子里系着一条酱黄色的围巾,两只辫子挣扎着从围巾里冒出来,略显滑稽地搭在肩上。
虽然打扮糟糕,但她的笑容十分明媚。她依着船栏眼神明亮,嘴角闪着小小的梨涡, 她额前的散发在风里飘飞, 青春模样惹人怜爱。
林风淇被姑娘吸引了, 茫茫江水替她做着背景, 像是一幅画。此时却有个洋水手走过来,杀风景地打断了林风淇的雅兴,他粗鲁地拉扯姑娘,叽哩咕噜叫她下去,说这层甲板只对头等舱位开放,而这姑娘是统舱客。
“什么?”姑娘也许不懂外国话,“你在说什么?”
洋水手眼神冰冷,在姑娘背上用力一推,差些把她推个跟头。姑娘趔趄着站住了,猛回头盯着洋水手,目光凶狠。
她凶狠没有用,洋水手人高马大,她打不过的。
林风淇怕她吃亏,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姑娘倏然收起凶狠,灿然笑道:“赶我走是吗?你直接说嘛,我正好要下去的。”
她愉快地找台阶下来,拿起搁在脚边的鱼篓,走了。
姑娘很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国人之间可以“俊杰”,对着洋人做“俊杰”,多少有点受辱。洋水手得意洋洋,回身看见西装革履的林风淇,笑而行礼道:“先生,祝您旅行愉快!”
林风淇点头微笑:“谢谢。”
他说罢探手入怀,抽出钞票来晃了晃。洋水手以为是小费,喜出望外来接,在他接住钞票的一瞬,林风淇的手遽然下滑,切住水手的食指向后一折。
洋水手杀猪般的痛叫起来,钞票飘落在甲板上。
林风淇微然一笑,放开手转身走了,留下洋水手痛得满头冷汗,望着林风淇的背影不可思议。
【2】路窄
本文出自月暮鬼故事网,转载需带上本文链接地址:https://yuemucn.com/gaoxiao/5623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