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又笑道：“我和师兄分别了那么久，可看不得你们这种，别折腾我了。”
方疏忱的身旁插着剑，没有再出声。
秦钟月年少的时候是秦山出了名的琴修，她的师兄是周家的长子，周子琼是个罕见的天才，也是个极佳的剑修。
这对师兄妹不似常人，他们年少意气风发，一个仗剑天涯，一个抚琴驱魔，名扬天下。
周子琼和秦钟月自是青梅竹马，心心相印，从年少的情动初开到成年后的灵魂契合，两个人几乎没有发生过矛盾。
周子琼是个很有担当的师兄，包容心很强，秦钟月的性格也很好，细腻又大方，加上两个人在修习上都天赋异禀，所以成为了仙界有名的双杰。
方疏忱最先认识的是周子琼。
那个时候，魔渊已经有百年未清了，渡人者不再留于魔渊，方疏忱受不了上面鬼魂的吵闹，第一次踏出了深渊。
方疏忱没有见过魔渊上的渡人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魔渊上方的景色。
血色漫天，苦海无涯，荒漠无垠。
众生皆苦。
那是比黑暗的深渊还要荒凉的地方，看到就觉得压抑，人类的魂魄滞留在这里，放不下的因果束缚着他们，让他们连死亡都不得解脱。
因果难破，地狱难渡，这里是阎王都不愿管的地方。
而菩提顶上也不知道是谁设置的结界，除非他把这里屠干净，否则他出不去。
方疏忱猜想这个结界是为了镇压那个“渡人者”。
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里没有日月，没有风雨，只有鬼一刻都不停歇的呜咽和咒骂，方疏忱被吵的心烦，想不通什么样的人愿意在这里待上数万年。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忍受住这么漫长的孤寂，重复地去杀戮。
到底有多强大，才能在这么多纷杂的因果中寻找到一条生路。
不对，这里压根就没有生路。
方疏忱只能看到死路，穹顶上是神界的结界，深渊下是沉睡的巨龙，这里隔绝人世，渡人者甚至渡不了自己。
举目皆苦果。
唯一的解脱可能是死亡。
少年的黑衣被鲜血浸透，他盯着地面上流淌的血色。
他想，她不难受吗？
方疏忱想象不到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里生活，听说神的寿命是无尽的，方疏忱想，最好这个渡人者不要是神。
要不然连死亡都得不到，最后解脱的希望都被剥夺。
太残忍了。
方疏忱拔了剑，要给自己杀出一条路。
周子琼是个意外，他一不小心发现了菩提顶上的裂缝，窥见了深渊，并且仗义帮忙，把方疏忱救了出来。
方疏忱那时衣袍已经被血水浸透，剑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都是他的血。
他没什么情绪地盯着身上伤口。
周子琼很热心，把身上的灵丹妙药都倒给了方疏忱，秦钟月慢了半拍，从远方背着琴来，盯着被师兄救出来的少年。
“你……”秦钟月作为琴修，她对情绪比较敏感，很轻易察觉到了方疏忱身上带有不耐的厌烦。
这人看着也太不好接近了吧……
周子琼不知道方疏忱在想什么，他很热心地救助了方疏忱，给了他衣服和灵石。
少年从魔渊中而出，面色是不见天日的冷质苍白，他的眼睛很漂亮，少年看着清冷平静，又隐隐带着些疯意，因为重伤看着有些虚弱，像是一使劲就能打碎。
周子琼不放心，干脆邀请方疏忱和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
当时他们在处理红榜上一个非常棘手的魔物。
那次周子琼和秦钟月重伤，差一点就没了命。
在魔物的利爪割破秦钟月的喉咙之前，旁边那个看着虚弱的少年突然拔出了剑。
方疏忱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和魔物纠缠，始终没有动手的欲望，看到他们要死了，才勉为其难地拔出了剑。
他的眉眼很冷，没什么表情地把剑捅进了那个魔物的心脏，随后剑锋微偏，直接把魔物的魔心和魔丹给挖了出来。
绿色的血溅了他半张脸，又被他面无表情地抹掉，显得他像地狱而来的修罗。
那个时候周子琼和秦钟月就意识到他身份的不同了。
方疏忱并没有避着他们修炼，后来周子琼才发现对方是魔龙。
天地孕育的生物，可与神比肩的存在。
方疏忱欠周子琼一个人情，周子琼在死前用这个人情做了个大买卖。
周子琼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他是在升神阶之前找到的方疏忱。
少年一身白衣，一点都看不出来杀戮血腥的模样，在山门中偏眸看向他，低声道：“有事？”
因为欠了一个情，方疏忱便也没离周子琼太远，跟着他们来到了秦山。
周子琼把手里的酒给他，叹息道：“我明日可能就要历劫了。”
皎皎明月悬挂在空中，所有的情绪都在月华下暴露无遗。
方疏忱颔首：“我知道。”
周子琼苦笑道：“魔龙的寿命是无限的吧？”
“如果我不主动寻死，应该是无限的。”方疏忱垂眸道。
“那……”周子琼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但是现实所迫，他叹息道：“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方疏忱已经不像刚出魔渊时那样阴冷淡漠了，他嗯了声：“你说。”
“我和钟月这些扛着秦山，按理来说，我是该坐上尊主之位的。”周子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也不知道我明日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不了的话……”
周子琼低声道：“我放心不下钟月，也放不下秦山。”
仙界的其他山门虎视眈眈，他和秦钟月打下的名声太大了，如果他死了，秦钟月会很危险。
方疏忱已经听出他想要拜托什么了，他蹙眉：“如果那样，秦钟月会成为未来的秦山尊主，她实力很强，不会出大事。”
也许不能顺风顺水，但是绝不会特别落魄。
“你……”周子琼欲言又止，最后失笑：“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方疏忱不为所动，反驳：“她死不了的，你想得太多，为其所缚。”
周子琼：“……”
他最后仰头笑起来：“方疏忱，真期待你有个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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