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安先揭了封条,斩断铜锁,掀开箱子查看。
箱子内,满是落满灰尘的书籍与画卷。
魏子安展开一幅精心装裱过画卷,只见里面绘制的是一副芭蕉仕女图,凄风冷雨,雨落芭蕉,画上有题诗,为: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诗边盖印章,三十年过去,依旧鲜红如新,上头印了四个大字,写的是为狸狌道人。
窗外忽而传来几声鸟啼,魏子安循声望去,窗外已经一片浓紫,大抵是惊扰出去的鸟儿想要归巢了。他卷起画卷,插在配刀的革带里,朝拔步床走去。
败了色的帷幔已残破不堪,随着靠近,隐约露出帘后的人影。
男人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挑起帷幔。
两具残破的枯骨正静静躺在床上。
他们生前所穿着的衣物,已被时光蚕食,与身下的锦绣被褥融为一体。所留下的,不过是一堆凌乱的白骨,几支金银首饰。
魏子安走近,脚步声惊扰了一只匍匐在此地蛛。它飞快地爬过惨白的肋骨,隐入黑暗。他屏息凝神,火把挥了挥,确认没有蛇蝎后,方才伸手去翻找两人的骨盆。一个宽大低矮,一个高且狭小,躺在此处的显然是一男一女。
男尸在内,女尸在外。
紧跟着,魏子安注意到那具男尸因腐烂完全,而显露出的头骨上,有一个银闪闪的物件。魏子安火把逼近,俯身去看——原来是一个已经生锈的铁钉。
……太阳要落了。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
翻到小山丘的另一侧,山脚开始有了人烟。魏子安见其中一家有个老人佝着背,出来倒恭桶,他将短刀背在身后,走上前。
“官府查案。”魏子安亮腰牌。“老人家,这上头的道观什么时候荒废的?原先的主人呢?”
“大约十多年前吧。”老人急忙放下恭桶,弯着腰说。“我记得这上头有住着一位道姑,自称狸狌道人。她给我们写过对联,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兴许是被大虫吃了……”
“那废园的主人呢?您可知道是谁。”
“那个更久远,得三四十年前了……”老人思索片刻后,又说。“但我记得,三十多年前,这里曾借住过一位生员。他并无功名在身,平日也只是以诗画换钱。 好像姓谭。”
“三十年前。”他呢喃。
魏子安胃里有些难受。
他辞别老人,绕回到废园门前,重新上马,朝孔怀英家中奔去。
不多时,男人下马拴马。门口还拴着另一只马,是孔怀英的,看来他刚到家,仆人们还没来得及将马牵回后头的马厩。他进园子,果真见到孔怀英正与姜月娥说话。没工夫耽搁,魏子安径直上去打断两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孔怀英。
孔怀英听后,沉默片刻,继而叹息一声道:“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接着又将自己去见赵员外的事情说给了魏子安听。
两人低声商议许久,最终决定明日一早,一起带人去道观。
正当他们打算坐下来,吃了夜饭早些歇息时,门关突然响起了一串马蹄声。
“孔老爷,孔老爷!大事不好”衙役狂奔进屋。“庆福寺,庆福寺……”
“那帮和尚又怎么了?”孔怀英皱眉。“能不能让我吃个安生饭?”
“庆福寺的花坛里,发现一个、一个,一个死人。”
第二十七章 疑窦丛生
将近夜半,孔怀英与魏子安赶到庆福寺。两人并肩跨入寺门,只见庙中所有的僧人都被捕快们赶到了前殿,一丛丛立在香炉前。
孔怀英扫过住持,对方肩膀瑟缩,浑身发着抖,似是想上前辩解,但孔怀英随即挪开了眼神,在衙役的引领下,朝寺庙内走去。
到处都插上了火把,一路上,熊熊火光映照着明黄色的佛墙,人影来去,倒似一头栽进了无间地狱。众人快步走到案发地点,就在供香客留宿的禅房后。一棵叶片茂密的大树下,有一个被猎犬刨出的浅坑。
浅坑旁,五六个衙役手举火把,他们已经提前点好苍术,就等着孔怀英过来。他们走近,风渐渐紧起来,叶浪翻滚,发出凄厉的低吟。
魏子安屏息上前,望见灰黄色的土坑中,露出一截僵直的小腿,一排排蚂蚁在脚指间穿行,与白蛆一起,大口啃食着肌肉。残败的血肉下,隐约可见白骨藏匿其中。
他招手,叫衙役把尸体完全挖出来。几名衙役听令,给自己蒙上浸透麻油的汗巾,然后挥动铁锹,将浅坑挖大。
叮叮哐哐,逐渐的,尸体完全曝露在众人眼底。
它被以倒栽葱的姿势,头朝下、脚朝上,塞进了狭窄的地洞。此时,尸体浑身爬满虫蚁,骸骨隐隐可见,左足仍穿着一只做工精良的底皂靴,蚕食未完全,正无声彰显着主人生前的地位。
积攒的腐臭味喷涌而出。
两名衙役强忍着反胃,将尸体拖出,摆放到平地。
魏子安接过衙役递来的老姜片,含在舌根,然后蒙上汗巾,单膝跪地,开始初检。
站在孔怀英身边的衙役也跟着提笔。
“死者身长约八尺,骸骨显露,脸面、胸前、腹部完全腐烂,蛆已食尽内脏,死亡时间起码在两个月以前。从现在开始算。”魏子安说着,两手捧起死尸的头颅,自上而下,依次用手揣捏过。
尸体因高度腐烂,可以看出的东西很少。魏子安反复检查,直到口中的姜片完全没了味道,才起身去淋了醋的炭火上祛味。
他洗干净手,对孔怀英说:“死者为男子,身长约八尺,没看到骨伤。底皂靴的做工很好,猜测此人非富即贵,以及……死亡时间在年前的腊月二十四至正月初一。”
孔怀英挑眉,诧异ʝ地说:“这么肯定?”
魏子安转头给衙役递了个眼神。对方会意,用汗巾捧着一个桃符呈到孔怀英跟前。棕红色的桃符上,一只马路虫慢悠悠爬过神荼的眼珠。这是挖尸体时,打他身上掉下来的。
孔怀英看过,顿时心下了然,便对左右说:“去,把那群和尚全部关进大牢,连夜审讯,务必查出腊月二十四至正月初一,有谁在佛寺里过夜。”
“老爷,只查晚上的住客?”
“你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孔怀英反问。
左右听罢,灰溜溜地去了。
孔怀英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魏子安说:“子安,你今晚就先回我家住吧。这具尸体我会叫人冲洗干净后,运回衙门,你要是还有想检查的,明早再说。至于你发现的那两具白骨……也明天吧,每天我会叫人尽快将骸骨与你说的书箱一起运到衙门里。”
魏子安颔首。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孔公,还有一件事。”
“你说。”
魏子安目光扫视一圈,继而压低声音,上身朝孔怀英倾去。“明日一早,您私下派人去一趟判牍里记载的乱坟岗,掘墓开棺,看一眼那具沉塘的男尸还在不在。”
“你的意思是说——”
魏子安点头。
孔怀英冲他笑一下,转过身,又对其他人交代了许多话。
等事情安排妥当,已经到了后半夜,孔怀英望了眼天色,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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