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薛兀迭尔的人?”祁寒语声淡厌。
“不是!”阿孜自辩,“我与他只是相互利用!我怎会和那种恶人为伍!”
“可你帮他害人了啊!!”祁寒攥拳,冷厉地呵斥,“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兵士!可有想过,他们因你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想害的人是——”
“祁念笑?”祁寒挑眉。
阿孜错愕地盯着她,“你……猜到了?”
祁寒道:“你说过,你有个枉死的信兵弟弟,你想为他报仇。而在我熟知的某件往事里,也有一位信兵的出现,”她眉目严肃,微微冷笑,“我猜,你弟弟就是阿勒台谷鏖战当夜,岱钦派去镇海关求援祁念笑的信兵?”
“是。”阿孜答。“当年,国师找到我弟弟,携他在圣汗面前,指证祁念笑当时根本没在镇海关。”
“却被祁念笑以‘道戈辛设伏罔山路’、他‘绕路远行’为由,巧妙规避了。”祁寒接过话。“皇帝驳回了国师的诉状。”
“然后我弟弟就莫名其妙地被灭口了!”阿孜情绪激动,“肯定是祁念笑怕夜长梦多,怕我弟弟多说什么,才先下手为强!”
通往镇海关,的确有许多条路能走,信兵自罔山路而去,祁念笑若没走此路,他们的确有可能相遇不上。但所有的路,在中途都必有一段交汇。信兵寻不到祁都尉,就一直等在那段路上。
若真仔细计算过,就会发现,祁念笑来回镇海关的耗时与信兵估摸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不是祁念笑,”祁寒忽然淡淡开口,“杀害信兵之人,不是祁念笑。”
不仅阿孜,连逐世等人也怔愣地看她。
“阿勒台谷惨案,祁念笑已好不容易找借口遮掩过去,若再节外生枝,灭口信兵引人瞩目,则又将矛盾和疑云转移回他头上——不就是自找麻烦?”祁寒的脸色平淡无奇,冷道,“他向来利己,权衡取舍,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在他看来,除掉信兵,想必得不偿失。”
她稍停顿,略垂眸道:“祁念笑虽作恶多端,但这事,应当不是他做的。”
阿孜足足愣了好久。
信兵死了,于谁而言最有利?
是国师啊!
国师能拿信兵之死扩大事态,重新让祁念笑陷入争议!还能激起阿孜的仇恨,诱她成为细作!
“所以,害我弟弟之人……”
“你恐怕被国师利用了,”祁寒说,“嫁祸,挑事,是国师一贯爱使的手段。”
阿孜如遭五雷轰顶。
先前的认知被推翻,只剩迷茫无措。
这时,祁寒与逐世等人准备离开了。
阿孜慌忙拉住她袖口,问,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祁寒没给她什么好脸色。阿孜知道,祁寒是医者,有一颗最纯粹的仁心——怎可能原谅她这种蓄意传播疫毒、害人性命的坏人?
“我会赎罪的!”阿孜凄切道,“鼠疫之罪,我愿伏法!之所以苟活至今,只想将来有一日,能去指证国师的罪孽!我知晓他很多秘密——”
祁寒的步子停住了。
“我们有着共同的仇敌,”阿孜知道祁寒这些年的遭遇,“我知你定不会放弃正义,所以我想跟着你,作为一个证人躲避国师追杀……也作为一个‘人’,”
她将“人”字念得很重。
“有意义地活着……像你那样行善。”
……
这就是阿孜和祁寒重逢的故事。
一年了,她随他们来到桃峪定居,祁寒对她始终冰冷淡漠。哪怕阿孜为医馆帮了许多忙,也常跟着魏予沧笙扶倾济弱。
祁寒不是不认为人能弃暗投明洗心革面。
只是,她亲历过别失八里的困境。
见过那么多被病痛折磨致死的活生生的人命。
忘不了那段煎熬压抑的时光。
也就不可能谅解阿孜的作为。
阿孜倒并不介意祁寒这态度。若祁寒不生气,那才不是她呢。
第374章 繁盛烟火
八月中旬,中秋佳节。
逐世早先带着部下去了庐陵驻地,料理了公事,如今赶在节前返回桃峪。
此时还未立秋,正午的日光耀眼毒辣,直让人闷热难耐。
逐世一边与魏予沧笙议论着近来之事,一边立于窗畔,在冷水盆中净手,思绪却飘得远远的。心想着,此刻祁寒或许在午休,他便过会儿再去打扰她。
正低着头,身前窗外好像倏然投下了一抹黑影。
他从水面的倒影中,瞧见了双笑意盈盈的杏眼。
一片冰凉贴在他脸上。
“你回来啦,”是祁寒拿了只冰冰凉的桃子,贴向他,“喏,放在溪水里冰镇过的,给你解解热。”
逐世从她手中接过桃子。
望着她,笑吟吟弯了眼眸。
“怎没去休息?”逐世温声说着,目若朗星。
“山脚那边的村落,近来总有小儿染瘕泄,”祁寒道,“我正准备去瞧呢。”她拍了拍随身背着的小挎包,里面装着她行医的工具。
“我陪你去。”他说着便要动身。
“不必啦,你才跋涉而归,该好生歇息。”她忙摆手。
瞧见逐世将桃子放在嘴边、正要咬下一口。
“诶——”祁寒握住他手腕,拦下他,“你可吃过饭?”
逐世一愣,老实道,“不曾。”
旅途劳顿,风餐露宿,人马倦怠。他为了趁早赶回来陪她过节,这两日空腹常态,都没好好吃顿饭。
“那先别吃这个,凉,”她略带埋怨地瞪他一眼,嘟囔道,“真是的,你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啊?知你心怀天下,那也别总不拿自己当回事,真不让人省心……”
他被她一通“数落”,竟没半点儿不喜。
“知道了,”逐世温柔地笑着,“不怕,至少还有你惦念我……你不会不管我的。”
她抿着唇,与他对视,耳尖蓦地红了。
暧昧拉扯的氛围,被没眼力见的魏予打破了。
“公子,您今日可能真没时间用膳,”魏予耿直道,“一会儿咱们还得去运送物资,得在天黑前往返,很紧张的。”
“呆瓜,”沧笙拧住他耳朵,拉向自己,“人家打情骂俏呢,用得着你插嘴?”
魏予被自家夫人拧得连连哀嚎。
“光打情骂俏有何用,”阿孜自祁寒身后走出来,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歪头笑,“我们寒姑娘,这是打算……取次花丛、片叶不沾身?打算几时给赵公子一个名分啊?”
此话一出,魏予和沧笙顾不得掐架,齐刷刷抬头观望。
逐世也一怔,有些赧颜,小心观察着祁寒的神色。
所有人都带着暧昧的笑意。
只祁寒面色煞白,极为勉强地扯了扯唇。
“我先下山了,”她垂眸,“公子那边若人手不够,便让阿孜与你们同去,帮些忙,”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她,“省得她闲不住,只会在我眼前晃悠,找不痛快。”
说罢,祁寒匆匆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都这么久了,就算是放块石头捂在手里,都能捂热吧?”沧笙不掩疑虑重重,“她倒好,教公子知疼着热地相待,真觉理所应当,到这边颐养天年来了?公子对她的好,她成心装傻充愣,何时回应过?哪次不是暗昧不清、打马虎眼虚晃过去了……”
“你少说几句……”魏予道。
逐世却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他柔声说,“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走出过去的阴霾了……”
魏予夫妇面面相觑。
阿孜则倚靠着竹屋,饶有兴趣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亲手推灭一座城,眼看它倾塌成废墟,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逐世的眉目沉静柔和,阳光穿透枝叶洒在他脸上,仿若为他镀上鎏金。
“但在此之后,重新建立起一座城,更需要勇气。”
他说着,眉目间隐隐染上几分伤感,却不似自我伤怀。
而是对她的心疼。
“一年半载,她能重新捡拾旧业,能舒心地欢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逐世想,他能望见她的笑,能见她再度投身热爱的事业,灿烂而无畏地活着。
已是最大的幸事。
“她只在你面前才如此!”
阿孜充满暗示地挑挑眉。
“她对身边其他人,像魏予啊沧笙啊,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阿孜摩挲着下巴,转念一想,“对我,还整日冷过冰霜呢……嘶……”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反正啊,赵公子,你得大胆些追求,莫等人姑娘家家的比你主动。”阿孜总结。“你心里想什么,就直说呗!她若感受到你的情思,定不会拒绝你。”
逐世苦笑,“那不就成了‘捆绑’了?”
就因为他对她用情至深,她便一定要表态,一定要答应他的求爱?那不是用道义绑架她,还能是什么?
除非她明确地说,逐世,我想与你并行终老。
否则,他绝不勉强她。
“啧啧,”阿孜撇嘴,“若换做她那‘前缘’,可早就硬上弓,强取豪夺了……赵公子总唯唯诺诺,就算是命定的良缘,也怕经不起久拖不决吧?”
逐世皱眉。
遮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酸痛。
……
又过了一个月。
九月廿八,是祁寒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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