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总会出现在日落后,带着一份盒饭,安静地坐在接待大厅。她从不催促,也不会提前询问,好像是为了出门散心,为了来这里坐一坐,手里那盒饭才是顺便。
魏知悟早已确认好休假的日子,话在肚子里千回百转,捧着盒饭却无法主动说出口。
为什么她不追问呢?
主动提起,会不会显得太急切?
魏知悟在心里计较。
捱不过几次,眼看休息日一天天近了,魏知悟捧着盒饭吃完,装作不经意提起,“后天不用送饭了。”
“怎么了?”孔姒问。
魏知悟顿了顿,“我后天休假。”
“噢,这样啊。”孔姒只是平静地接受。
等了一分钟,也许只是十秒钟,魏知悟认为她可能忘了,默默叹口气,心里变得空落落。
他合上便当盒,尽量寻常地递还孔姒,起身要走。
“那就定在后天下午吧?”孔姒突然说,她笑了笑,“我们和孔隅一起吃饭。”
魏知悟回头看她,那双眼睛真是干净得令人惭愧,找不到任何捉弄的意思,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只是纯粹地看着魏知悟。
大厅的灯好像变亮了,在他心跳多一拍的时候,孔姒近在咫尺的脸更清晰了些。
他们没有探讨过,一起吃饭意味着什么,这不代表新的阶段或新的关系,但魏知悟因此感到紧张。
没人教导他生活里的人情世故。父母离开时,他的年纪太小,连自理能力都没来得及学会。
跟着师父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放在工作上,师父没想过教他别的,也可能没料到人生的分离时刻降临得这么早。
与孔隅约定碰面的前一夜,魏知悟久违地体会到紧张。他的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灰灰白白的颜色,像他不爱热闹的性格。
魏知悟尝试着为自己搭配,挑挑拣拣发现这是徒劳无功。他很快放弃了,把衣服一件件叠好塞回去,怀着并不完美的心情躺上床。
吹风机在外面响过一阵,孔姒推门进来,湿漉漉的香波气息比她的脚步更快,环绕着魏知悟逐渐昏沉的呼吸。
外面正缓慢地下着雨,水滴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太轻,比温柔的低喃更轻,被孔姒的呼吸轻易盖过。
她钻进来,湿润又燥热的,停在魏知悟的臂弯。
半梦半醒的世界,逐渐变成暖色。
他们和孔隅一起吃晚饭,定在一间家常的炒菜馆。魏知悟以为他是最拘谨的人,没想到孔隅比他更紧张,每看一眼孔姒的脸色,这位父亲的表情就变得更讨好。
孔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礼盒,不太情愿地递过去,说:“这是魏知悟送给你的皮夹,不算名牌,收着吧。”
魏知悟听了,愕然地愣了几tຊ秒。他惊讶于自己的疏忽,竟然忘了给长辈带一份体面的礼物,也惊讶于孔姒竟然主动替他准备好。
餐桌四四方方,孔隅独自一人坐在他们对面,惊喜地收下礼物,对魏知悟报以诚恳的感谢。
“太有心了,我倒是忘了备礼物。等你下次再有假期了,我请你们出去旅游。”
孔隅拆开礼盒,拿出里面的棕褐色牛皮皮夹。为了表示他真心喜欢,孔隅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奢牌皮夹,将里面的卡和现金装进新皮夹。
“旅游就不必了,没事少打扰我就行。”孔姒语气不虞,她丝毫不受孔隅的感化,“你以前答应带我去雪山,最后和我妈离婚了也没带我去。”
孔隅面露尴尬,沉默地将新皮夹塞回口袋,原先的旧皮夹空荡荡,仍张着撑变形的口躺在餐桌上。
“那是……我那是……”孔隅说不出所以然。
干锅的热气蒸上来,掩着孔隅的脸,连带他的声音也遥远了。
魏知悟的手在餐桌下,悄无声息地找到孔姒的手,像缩回的花苞,温柔而紧密地与她十指交握。
杯盏也沉默,包厢竟然没有声响了。只有孔姒,用回握的手指,答复了魏知悟的安慰。
37 孔姒 皮夹
意料之中地接到了孔隅的来电,在和齐烽见面的第二天清晨。
孔姒从床上坐起来,房子里空无一人,魏知悟出门时没拉开窗帘,因此她混沌于梦里。她被手机铃声叫醒,昏沉着摸索到,看见孔隅的名字时完全醒了。
孔隅问她,“你在做什么?”
他用一种熟悉的,有事相求的语气。
这种语气孔姒从前听过,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平蓓怡,在他们谈到出轨及离婚时,孔隅佝偻着背,用比他的骨头更软的语气,尝试唤起平蓓怡的同情。
孔姒知道他这样开口了,显然不是关心她早晨的安排,她没有耐心地答:“有事就说。”
听筒里静了会儿,孔隅似乎正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你从齐烽那里搬出来了?”
孔姒重新躺回去,声音懒懒的,“怎么了?”
“是好事,是好事。”孔隅重复着,发音拖沓,忽然语气一转,“那你住在哪里?”
孔姒不耐烦了,她恨不得把孔隅的声音直接掐走,“齐烽没跟你说吗?他应该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这次是更长的沉默,孔姒烦躁地听着沉默的回音,听着自己疲惫的呼吸声,几乎要重新睡着。
那头忽然问,“听说是个警察?”
孔姒复睁开眼,忍不住嘲讽的语气,“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警察不会抓出轨的男人。”
孔隅被呛得声音局促,“我只是担心你,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父亲说话。”
孔姒没有说话,她不想回应“父亲”这个词。
在孔隅为了他的美好生活,带着离婚协议和窦玟彗远走高飞时,孔姒不再承认这个父亲。平蓓怡因此成为安县的笑话,成了流传不息的饭后故事,孔姒开始憎恨孔隅。
孔隅无休止的声音,像一场独角戏,他还在问,“那个警察人怎么样?是正编还是辅警?你别嫌我问太多,我已经到年纪了,一生只有你一个孩子……”
“是刑警,还有问题吗?”孔姒打断他。
接着她听见一声抽气,那应该是惊愕。像雨后的人行道上,突然被踩住翘起的花砖,猛然又落回去。
孔姒的脑海陡然生出一种猜测,孔隅正感到恐惧。
他不是为了关心他唯一的女儿的情感生活,他是为了确认他的生活里,是否正出现一个有正式编制的,可以使用暴力手段的警察。
各有心事的父女在沉默中结束这场莫名的通话,孔姒握着手机,在察觉机身发烫时缓过神。
她拉开窗帘,整块落地窗外视野开阔,令她第一眼看到小区院墙外的林荫小道。
早高峰结束的时段里,这条小径几乎没有经过的车辆,此时却突兀地趴着一台黑色小轿车。
孔姒拿出手机,不断拉大摄像的画面,看清那辆车的车标和车牌号,是孔隅的车。
这是令人惊讶的巧合。孔隅无从知晓孔姒落脚的地方,仅仅因为这里是公安小区,因此过来碰碰运气。
他还未正式开始寻找,甚至还没下车,隔着遥远的距离,被孔姒抢先发现。
十几分钟后,孔姒撑着一把遮阳伞,从偏门来到小径上,背着轿车的方向,装作观察身后的车流,回头朝孔隅所在的方向,露出她平静的侧脸。
她替魏知悟挑了一个饭盒,提着几盒做好的饭菜,走出商超大门时,余光捕捉到孔隅的车。
当天晚上,孔姒破天荒地走出门,带着新买的保温饭盒,粉红色印花衬得她有了贤惠的气质。她融进小区的已婚妇女中,从林荫小径走出来,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启动的声响。
等着和魏知悟一起回家时,孔姒刻意等在警局正门口,毫不意外地又发现孔隅的车。孔姒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既然他执着地想看,孔姒宽容地让他看清楚。
看清楚魏知悟的车,看清楚她是如何进了车,看清楚下车时驾驶座那个年轻男人,长了一副什么面孔。
直到第三天,魏知悟机警地发现了孔隅。
孔姒短暂地紧张,很快心情变成宽慰,她想这场无理由的跟踪总算可以停止了,耳朵却听见孔隅说:“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就住进去了?”
这里没有路灯,月亮倒是足够明朗,可惜被连天的树桠遮住,孔姒和孔隅的脸上都没有光亮。
孔姒觉得可笑,她不明白孔隅凭什么,心平气和以长辈身份向她表达关怀。
四年以前,窦玟彗希望把孔姒扔到国外,仅仅是看不惯孔隅还有个碍眼的小孩,那是孔隅只会沉默,他几乎就要顺从地把孔姒当垃圾一样扔走。
于是孔姒的语气克制不住地刻薄,“孔隅,你管得着吗?”
孔姒仍然看不清孔隅的脸,她同样看不见身后魏知悟的脸,她夹在模糊的黑暗里,感受到孔隅身上发散的焦躁。
“我请你们吃一顿饭……你别急着拒绝,我只是想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究竟如何。”孔隅好声好气,卑微得不像个父亲。
拒绝的话堵在嘴边,孔姒有了别的主意。
齐烽向孔姒隐瞒了平蓓怡的死因,她不信孔隅对此毫不知情。
几乎在应答的那一刻,孔姒就想好了,她需要留点东西在孔隅身边,最好能帮她听到些什么。
孔姒花费4300元,购买了一个牛皮皮夹,通过网络找到一家改造的店铺,又花费两千元,将可录音、可远程监听的装置,藏在皮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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