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坐在妆台上静静望了许久,神色平静冰冷。
她脑海中一段段闪过这几年的种种,辛酸苦痛折磨,以及无尽的煎熬。
十五及笄嫁入沈家,做了沈砚的妻。
前半年的温情,之后四载有余的折磨。
最后是今日花园里,柳姨娘的那番话,不住在殷沐耳边回响。
殷沐眼睫颤了又颤,回想起昨日岑浩的话。
终于开口,艰难启齿。
她声音轻柔如常,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
缓声道:“给我梳妆罢。”
此时已是黄昏,原该是安歇梳洗的时候,殷沐却要在此时梳妆。
丫鬟觉得奇怪,可瞧见殷沐此时的模样,到底不敢多问。
便只是依言上前为她梳妆打扮。
篦子将殷沐被沈夫人拽乱的头发寸寸疏通,一根根被扯断的发丝坠落在地。
镜子里青丝披散,美人楚楚可怜。
殷沐并未让丫鬟将发丝盘起,只是散在肩头。
她吩咐丫鬟备上桶水,解开脏污染血的衣裙,踏了进去。
温热的水贴在血痕伤口上,泡的那藤鞭打出的伤口,阵阵发疼。
殷沐疼得眉心微蹙,伏在木桶边沿,咬唇捧起水,洗在自己身上。
将身子洗净后,方才踏出浴桶。
一旁的丫鬟早被殷沐身上的血痕吓得脸色惨白,一边抹泪,一边不敢多问。
殷沐缓步走到铜镜前,身上未着寸缕,扭过身子,侧首看着镜子里,满是藤鞭伤痕的后背。
背上伤口此时微微结痂,她抬手伸在后背,咬紧了唇,猛然动作,将那结了的血痂生生扣落。
小丫鬟惊呼一声,忙要上前去拦。
“我无事,不必近前。”
她话落,自己取了桌上口脂抿在唇上,瞧着唇色红艳遮去苍白,方才满意。
殷沐生得本就美艳,便是不点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此刻稍稍妆点,更是让人瞧了就移不开眼。
小丫鬟瞧着镜子的殷沐,既为她美色惊艳,又被她方才的动作吓得厉害。
殷沐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声问:“漂亮吗?”
丫鬟红了红脸,慌忙点头。
殷沐笑了笑,轻声道:“漂亮就好。”
是啊,漂亮就好。
身为一个女子,万事不由自主。
无法同男人一般读书求学建功立业,只能一辈子攀附在男人身上求活。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美色,是仰赖男人为生的女子,唯一的砝码。
生得美,才能嫁入高门,才能为娘家兄弟谋利。
善于利用自己的美,才能被夫君疼爱,才能在后宅立足。
依稀记得,十二三岁时,便听得家中人说,她生得绝色,日后定能高嫁,便是不能明媒正娶做妻,就是送入高门权贵处为妾,也可得男君宠爱,给家中兄弟添份助力,叮嘱她,待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定不能忘了父母兄弟。
修成玉颜色,换得好价钱。
她和柳姨娘,并无二致。
殷沐指尖微微发抖,勉强笑了笑,吩咐小丫鬟道:“退下吧,夜深时,记得来看看孩子。”
往日夜里都是殷沐亲自照料孩子,极少假手于人。
丫鬟听了殷沐这话,心下纳闷。
可想着殷沐今日这奇怪的样子,丫鬟也没敢多言,还是依着殷沐吩咐退了出去。
临出门时,殷沐又低声交代她道:“若是夜里来看孩子,没瞧见我,不必惊慌,也不要走漏消息。”
丫鬟吃了一惊,到底是没敢多嘴,乖乖退下。
奴婢退下后,内室只剩殷沐和睡着的女儿两人。
屋内静寂得很,只偶尔响起孩子睡熟时的鼾声。
殷沐一直瞧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子,直到夜风吹进内室,冻得一阵打战。
才垂下眼眸,在衣柜里,挑了一件,为数不多的轻薄衣裙。
她往日行事刻板,穿衣裳也是力求老成严肃。
这一件,还是怀上女儿那回,沈夫人吩咐她去给夫君送汤药时让下人拿来的。
那时殷沐见了这衣裙并不喜欢,所以从未穿过,只压在了衣柜中。
其实这身裙子,很漂亮。
殷沐换上衣裙,立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方领低胸的衣裙,露出白净的浑圆,上头还有岑浩留下的青紫红痕。
殷沐身段原是极好的,生了女儿后更甚。
只是她惯来刻板谨慎,觉得这身段不像正经妇人,穿衣时便有意拿着宽大严实的衣裙遮掩身段。
殷沐散着头发未曾盘起,更是将容貌里的媚色,晕得更重。
夜风一阵阵地吹,也许是被夏夜凉风吹得发冷,又或者,是要去做有违礼教之事,还是让她心底畏惧。
殷沐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回首看向摇篮里的女儿,微微低垂眼帘,拿过一旁的帷帽戴上。
帷帽的轻纱将她身子罩着大半,自然也遮下了原本并未被衣衫遮掩的青紫痕迹。
殷沐理了理帷帽边沿,抿了抿唇,抬步踏出了内室。
深夜寂静无声,她没有提灯,只在夜幕中走着。
避开夜里巡院的家丁,往隐蔽角落走,贴着院墙,推开了沈府后门。
往一墙之隔的另一处院落走去。
*
另一边的院落里。
岑浩闲倚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随意瞧着。
榻边杂乱放着一堆书卷。
桌案上是散乱放着的折子和卷宗,他瞧了有大半日,实在头疼,索性倚在软榻上歇了会儿。
岑浩手上的书,乍一看写着《诗文集》,实则内里却是一幅幅春宫画像。
这还是沈砚书房的那本,岑浩特意让人暗中带出送了来。
当日同殷沐在书房,他只瞧了第一页,眼下,这卷春宫图,已然翻过大半。
外头响起侍卫叩门求见的动静。
沈砚抬眼看向门口,瞧见是安插在沈府盯着殷沐的人后,颔首示意人进来。
这侍卫往日来禀告,也是在入夜时分这个时辰来禀告白日之事。
也是,寻常深闺夫人,也就是白日外出或有旁的事处置,深夜自然都是安安分地待在自己宅院中。
侍卫入内后恭敬跪在地上,开口禀告今日沈府里殷沐的事。
“主子,今日一大早,沈夫人得知沈砚身子废了,迁怒沈家少夫人,将人打了一顿。自挨了打后,沈少夫人回到院中,再未出来过,只和一个陪嫁婢女及沈家小小姐在屋内呆着,到属下离开禀告之时,也未见人出来,只是传了婢女送水去沐浴,如今想是已经歇了下来。”
这侍卫虽是盯着殷沐,却毕竟是个男子。
又知道沈家少夫人和自己主子不清不楚,夜里自然不敢冒犯,听到殷沐传下人沐浴后,忙远远避开,回来禀告岑浩。
自然,也不知道,眼下殷沐在深夜出了门。
岑浩听得侍卫禀告,脸色微微阴沉。
想到也曾听景慧提过,那沈家的仆妇嬷嬷曾在寺庙门前当众抽打殷沐。
那女子说是沈家的少奶奶,却过得跟同任人打打骂的下等婢女无二。
岑浩脸色微寒,嗤道:“这沈家,当真是家风不正。”
第17章榻上教导
可不就是家风不正吗,浪荡不堪的嫡出少爷,袖手旁观的沈家老爷,拿着儿媳当奴仆欺辱的婆母。
就这样的人家,那女子竟还未曾同她那不中用的夫君和离,也不知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岑浩如此想着,烦躁地将那沈砚书房带出的一卷春宫图册扔在腿边。
低声吩咐道:“既然她受了伤,交代一下安排去沈府请她的人,今日不必过去了。”
依着侍卫的话推测,殷沐今日遭得责打,必定不会轻。
这样的关头,想必又是躲在自己卧房偷偷抹泪。
他难得生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不想在今日逼她。
下人应声传话,而另一边,殷沐已经走到了岑浩所居的这处宅邸大门口。
夜幕浓沉,宅子门前悬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两座石狮子摆放在大门两旁。
这宅子在扬州城虽不及扬州知府宅邸显赫,却也是排得上名头的富贵。
殷沐戴着帷帽,攥紧了手,缓步踏上门前石阶,抬手握着门环,抿唇叩门。
咚咚咚……
一声一声。
守夜的侍卫听见动静前来开门,沉重的朱红木门吱呀打开,一个带着帷
本文出自月暮鬼故事网,转载需带上本文链接地址:https://www.yuemucn.com/kongbu/4335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