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身患重疾,我不知她的身体竟已糟糕至此,她为我诞下一子之后……”
徐鹤卿的声音再度停顿,此时他与沈昭宁相距不足半米,只要他伸出手便可触碰到她的面庞。
然而,他有何资格如此?
徐鹤卿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垂首避开沈昭宁的目光,沉声道:“她走了。”
他不愿再伤害沈昭宁,信口胡诌道:“你是她的挚友,我们自然认识。”
沈昭宁紧绷的神情稍有缓和,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心生愧疚:“抱歉,我并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徐鹤卿的眼神逐渐黯淡,随后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原本我欲携夫人前来游玩,顺便过来看看,未料想会遇见你。”
话毕,徐鹤卿看了眼手中的玉簪,抬眼看着她,强抑住为她拂去鬓角碎发的冲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玉簪。
“让我讲讲我眼中的你,我所认识的你。”
“你是个热心之人,你小腿骨的伤乃是为救一个孩子,躲避那辆马车所致,自己却被另一辆马车剐蹭到。”
“你是个愚笨之人。”
“你十八岁之前,每逢生辰,都会执拗地许下同一个愿望。”
“你成婚之时,你曾言自己无比幸福,跑来向我与我夫人炫耀,你在成婚之日称自己是世间最幸福之人。”
“你甚是无趣,同一个笑话总是反复提及,总是问我是否好笑?我说不好笑,你便会嗔怒。”
“你本应更加幸福,不应遭受这些苦难……”
沈昭宁听得入神,嘴角含着浅笑。
听到徐鹤卿突然转变的语气,嘴角的弧度缓缓消失,面露急切之色:“后来如何?”
“你的夫君,后来他有了外室,甚至在你生产那日,仍在另一个女人那里。”
徐鹤卿的头几乎低垂至地面,他又饮尽一杯茶水,仿佛将情绪不断放大,悲痛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将他击溃。
“是他对不起你,都是他的错……”
第23章
屋外的雨似乎已停。
刹那间,房间内静谧异常,唯有徐鹤卿痛苦的抽泣声清晰可闻。
沈昭宁看着将脸深埋进臂弯的徐鹤卿,心头一紧,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她第一次目睹,堂堂侯爷竟如此脆弱。
她的脑海已然乱作一团,这几句话仿佛携带着那段苦痛的回忆,在她脑海中不断翻腾。
沈昭宁只觉周遭的空气似乎愈发稀薄,她大口呼吸,却只嗅到满嘴的血腥气。
须臾,她的脑海中仅存一念:离开此地!远离他!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直至身后的木门彻底将她与徐鹤卿分隔,她才稍感有了喘息之机。
徐鹤卿自始至终都能觉察到她的异常,却始终不敢抬头。
直至那扇门再度闭合。
他才仿若获得了短暂的解脱,缓缓抬起头来,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他已满脸泪痕。
这一番话是他往昔未曾敢对沈昭宁言明的,如今说与她听,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弥补。
院子里的白芍花被过于猛烈的雨水击落,整个花盘皆已萎靡。
与他相同,他也失去了他的那轮明月——那个总是包容他所有过错、深爱他的沈昭宁。
……
另一边,沈昭宁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的脑海中不时回荡起那句:是他负了你。
在她意识朦胧的那几秒间,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哽噎着向她诉说了许多声“对不起”。
这句话仿若引发了海啸,消逝的记忆冲破层层波涛,汹涌而至。
她记得有一个人,跪在床边,头埋在她手中,嗓音沙哑地哭诉着:是我负了你。
然而,无论她如何思索,脑海中始终无法清晰浮现出那人的面容。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沈昭宁的思绪,她披上外袍,从房内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刘老头身边的小药童,亦是她的小师弟。
小药童将几袋药递给她。
叹息一声,“沈师姐,师父说您至多可活五个月有余。”
沈昭宁接过药的手微微一顿,怔愣片刻,“他老人家不是说,我的病已然痊愈了吗?”
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先是刘老头骗了她,将她和师弟弃置于此。
要不是李刺史心善,又跟自己有缘分。
被李刺史收为义女,不然她跟小师弟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如今又告知她,活不过五个月有余……
心中一股无名恕火。
不过,她心中仍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能够在琼州的夏季离世。
此地的冬天亦是宜人的温度,不会降雪,亦不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她又心有不甘,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初次谋面的徐鹤卿一见钟情了。
然而,倘若他们明日即刻相恋,他们相爱的时光至多也仅有五个月了。
她不禁懊悔,为何没有早些与他相识?
若是他们自出生便相识,那便能相守二十五年了!
如此想着,沈昭宁缓缓睡去。
另一侧,两间房相隔不远,仅五十米的距离,徐鹤卿的房间恰好位于沈昭宁房间的隔壁。
他凝视着逐渐黯淡的烛光,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不允许打扰沈昭宁的生活,一个理由:不可让她感到痛苦。
第24章
次日,沈昭宁轻叩徐鹤卿的房门,她也不明此举缘由,只是觉得ⓝⓜⓩⓛ理应如此。
即便大脑不断告诫远离,可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趋近。
徐鹤卿带着满身酒气打开门,入眼的是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的沈昭宁,不由心生惭愧。
他眼下乌青严重,头发凌乱不堪,一夜未眠,胡茬也冒了出来,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烟酒味。
徐鹤卿望着明艳照人的沈昭宁,强抑内心的波澜,语气有些寡淡:“何事?”
沈昭宁显然受惊,不着痕迹地后退些许,关切问道:“侯爷,您怎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您昨夜未眠?还饮酒了。”
徐鹤卿无意多言,只简单回应:“突然想喝罢了。”
沈昭宁知晓他不愿多谈,也不再追问,自行将话题转移:“我寻侯爷并无他事,只是今日我的药铺开业,想邀您一同前去看看。”
徐鹤卿尚未应答,便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姐姐!”
二人不约而同时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一红衣墨发高束的少年郎疾步而来。
很快来到二人面前,因奔跑,胸膛微微起伏,清澈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少年郎逆着正午的柔光,明媚的柔光仿佛碎金般洒落在他身上,那洒脱不羁的生机,几乎要将有些萎靡的徐鹤卿灼伤。
“姐姐!恭贺您药铺开业!这束紫色芍药花赠予您!”
沈昭宁接过花,微微一笑,笑声中透着徐鹤卿许久未感受到的开心。
他只得将目光从那束同样夺目的紫色芍药花上移开,却与那个男人四目相对,他那诚挚的眼神让他愈发自惭形秽。
那人见状,主动向他问好,少年眼尾微扬:“我叫李言安,姐姐的好弟弟。”
徐鹤卿听到少年的自我介绍,不禁一怔。
沈昭宁一记瞪眼打断,沈昭宁转身轻拍了一下李言安的脑袋:“正经说话。”
李言安仿佛方才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脸上也泛起些许红晕:“抱歉侯爷,言安平日与姐姐相处惯了,还望侯爷莫要怪罪。”
紧接着,李言安眼中收起戏谑之色,拱手作揖,一脸肃穆道:“琼州刺史长子,李言安,拜见侯爷。”
徐鹤卿刚欲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他在沈昭宁心中究竟算什么呢?
他又该以何种身份陪伴在沈昭宁身旁呢?
这是他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在陌生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并非她的夫君,甚至沈昭宁失忆将他遗忘得彻彻底底,他连自称好友都难以启齿。
沈昭宁瞧出了他的窘迫,将李言安再度伸过来的脑袋拍了回去,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这是讨打吗。”
李言安吃吃笑着,随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哀怨,“姐姐好生无情啊~我大清早来给姐姐道贺,竟遭姐姐拒绝。”
沈昭宁扶额,只来得及匆匆和他说一句:“我不介意你成为我药铺的首位客人。”
徐鹤卿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酸楚如潮水般蔓延。
他眼前的二人仿若天造地设的夫妻。
徐鹤卿垂首,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沈昭宁的邀请。
他徐步到书桌前,拿起昨天的那纸,补上一句:
不允许打扰沈昭宁的生活,二个理由:她的人生重新开始。
第25章
徐鹤卿搁下笔,盯着铜镜中那副睡眼惺忪的面容,他用冷水澡强行让自己恢复清醒。
草草擦拭后,换上一袭玄黑色衣袍,便朝着沈昭宁的药铺而去。
他只给自己留了四个月的时间。
四个月后,他将返回京城,从此在沈昭宁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然而,在这四个月里,他仍渴望见证她的幸福。
路程远比他预想的要漫长,他绕过三条街巷,方才寻到沈昭宁的药铺。
沈昭宁在一旁为人看诊,李言安则在她身旁协助。
一阵酸涩感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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