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将晚,央金卓玛才敲响了知青宿舍的门。
可是没人应答。
她眉头一紧,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敲门力度重了些,还叫了声:“沈凌枭。”
依旧没有回应。
空荡的走廊中,只有她的声音回荡飘远,散在风中。
央金卓玛愣了愣,突然想到那天伞下。
沈凌枭眼眸决绝而坚定,轻启唇畔,说:“是,我要走了。”
——难道那不是他的气话,而是真话吗?
第10章
央金卓玛心间一颤,只觉自己这想法真是离谱得厉害。
也许沈凌枭还在医院等自己,或者出去了不在宿舍也有可能。
她劝说自己压下心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怀疑,转身离开。
再去趟医院吧。
央金卓玛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她派去传话的副官。
副官见她从宿舍的方向过来,愣了一下,才立正敬礼。
她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
央金卓玛就先皱了眉责问:“我不是让你去给沈凌枭办出院吗?怎么去宿舍找他不开门?”
副官怔了一瞬,似是不解道:“沈老师已经走了啊……”
她话语轻轻,央金卓玛却呆在了原地。
像是石英钟出了故障,她脑袋空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什么走了?”
“我今天去接沈老师的时候,就扑了个空,后来才知道早上知青返乡,沈老师已经坐着车走了。”
这话仿佛炮弹在她心口炸开,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3
沈凌枭真的走了。
那股惴惴不安的预感在此刻终于成真,她却没觉得解脱,只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觉得沈凌枭会离开。
央金卓玛还记得两年前,知青返乡政策刚下来的时候,沈凌枭说:“我不会回去的。”
他笑得灿烂,看着她,极为认真地许下承诺:“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建设西藏。”
当时她压下心中横生的窃喜,轻轻点了点头说:“西藏正需要你这样具有革命热情的同志。”
她看到沈凌枭眼眸一颤,笑得更为灿烂。
所以哪怕之后听说沈凌枭签了申请表,她也只当赌气。
——沈凌枭怎么会真的走呢?
央金卓玛眉心拧成川字,眼眸沉沉。
“会不会……是沈老师误会了您和嘉木同志的关系?”
副官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央金卓玛的脸色。
毕竟沈凌枭追央金卓玛追得满军区都知道,怎么会轻易放弃她选择回乡?
副官想到那天央金卓玛特意拿自己的新腰带和她换走了沈凌枭的腰带,忍不住抿了抿唇。
其实,央金卓玛对沈凌枭,也是有情谊的吧?
她猜测着,看向央金卓玛,就见她眸间一颤,下一瞬,就攥紧了手。
“原来是这样……”
央金卓玛立刻明白了,沈凌枭是误会了她和嘉木的关系。
想明白这点,沈凌枭这一个月的反常和避而不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央金卓玛却只觉心中一沉,好像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胀得难受。
她对嘉木的好,只是出于从小的情谊和他亡妻的寄托罢了。
沈凌枭怎么能这样自顾自地以为,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央金卓玛深呼吸一口气,人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一双眼眸冷得可怕,仿佛孕育一场风雪。
周身气势也冰冷摄人得厉害,手一拉,直接上了车。
副官愣了瞬,赶紧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询问:“营长,我们去……”
“回军区,”央金卓玛冷得好像一块冰,“我要请假去上海!”
第11章
沈凌枭对央金卓玛的心路历程一概不知。
他已经走出了西藏,到达了了西宁开往上海的火车。
从西宁到上海,一共2401公里,火车要走26小时56分钟。
当年,沈凌枭就是坐着这条火车线来的。
时隔五年,他终于又坐着这条线离开了。
沈凌枭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伤口,不知是不是离开了让人伤心的地方,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满心都是一天之后就能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的激动。
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回想起刚才打回家里的那通电话。
本来是想和父母说自己已经出了西藏,后天就能回家了,却意外听到:“温敏也回来了。”
温敏,是他父亲恩师的遗孤。
沈父沈母都是大学老师,沈母教物理,沈父教建筑,寒暑假常常出差,到处勘探测绘。
一次测绘工作完成后,他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半个月回家。
温敏就是在那一天出现的。
那时他八岁,上小学,父母都忙,小伙伴也有事,只能自己走回家。
马上就到家属院了,却被一个陌生人拦住问路。
沈凌枭没当回事,给他指了路就要走,却不想那人直接拉住了他往角落里拽。
力道之大让当时还是小孩的他无力反抗。6
沈凌枭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喊:“救命——”
只说了一句,就被他捂住了嘴。
“小兔崽子反应还挺快!”那个男人咧嘴一笑,拿出藏在身后的木棒就要对他挥下。
沈凌枭害怕得闭紧了眼,泪水夺眶而出。
可下一秒,只听到一声惊叫:“啊——”
他睁眼,就看到温敏一口咬上了男人的手。
木棒应声掉地,男人愤怒而扭曲地惊喊:“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敢咬我!”
温敏却镇静无比地拉着吓呆了的沈凌枭东窜西窜,跑回了她家,锁好了门。
后面的事他不太记得清了。
只记得温敏小小的手给他擦去眼泪,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哄着,说:“别怕。”
那是温敏来到他家的第一天,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从那天开始,他成了温敏的小跟班,哪怕人人都说温敏这个小姑娘客气又疏离,冷得像块冰。
他也从来没觉得过。
……毕竟救过他的命啊。
沈凌枭想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眸,心蓦地一颤。
他想到当年分别。
自己才一年上高中,温敏就毕业参军,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别担心,姐一定会回来的。”
沈凌枭望向窗外看着火车穿山而过,草木愈发青翠,收起了心中思绪。
回来也好,回来了,一家就团聚了。
火车到达上海时,是上午十点。
沈凌枭走出车站,听着耳边熟悉的乡音,闻着熟悉的湿冷气味,才真正觉得,回来了。
上海,他的故乡。
他终于回来了。
沈凌枭深呼吸一口气,刚拎着行李走出车站,就听到了沈母熟悉的声音。
“凌枭!”
熟悉的乡音响在耳畔,他抬眸望去,隔着人群看到了阔别多年的母亲。
那一瞬,无数的委屈与思念都在此刻涌上心头。
他顾不上行李,直接扑进了沈母的怀抱。
“妈——”
泪随着他的呼喊夺眶而出,沾湿衣襟。
沈母也湿了眼眶,环住他的背,温柔拍拍:“诶,妈在呢……”
第12章
两人相拥哭泣,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
“阿姨,凌枭一路奔波,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沈母立刻回神,点了点头擦去眼泪,扬起个笑:“小敏说的是,你累了这么久,是该休息一下。”
沈凌枭也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擦了擦泪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却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
女人长了张英气的脸,鼻挺而唇薄,看着冷意逼人。
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却定定看着他,仿佛春水,要将他融化。
他晃了神,想到小时候她带着自己躲过人贩子,拉着自己回家,也是这样一双温柔眼眸。
沈凌枭下意识想叫“姐”,却总觉得奇怪,还是抿了抿唇,叫了声:“温敏姐……”
温敏眼眸一挑,没说什么,只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丝笑。
“这么不久不见,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沈凌枭想到头上伤口,本能地躲了下,又赶紧制住自己的动作。
小时候她也常摸自己的头,不过是表达亲昵的方式罢了。
他现在躲开,实在有些欲盖弥彰。
他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却没注意到对面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沈凌枭笑了笑,眼眸如常:“怎么会忘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呀。”2
他随口一说,却不知那句取悦到了温敏,她笑容更深了几分。
沈凌枭没在意,正要回头要去拎起自己的的行李,就看到那处一片空荡。
行李已经拎在了温敏的手中。
她神色如常,只大步上前开路说:“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沈凌枭看着她的背影,晃了晃神。
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好像他们并没有分开五年。
只是上了一天课,放学又相遇。
他跟在温敏的身后,跟人说这是我的姐姐。
那些记忆时隔五年再次袭击脑海,沈凌枭一瞬间晃神,又弯了弯唇轻笑了一声。
西藏凌冽的风雪在此刻被上海的暖冬融化,他又找回了儿时的感觉。
回了家,沈母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沈凌枭爱吃的。
沈凌枭看着桌上的糖醋小排,炒上海青和黄豆炖猪蹄,只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立刻脱了外套,洗了手就开吃。
温敏看着他回家还没摘下的帽子,眼眸沉了沉,没说话。
当天,沈母与沈凌枭聊到了深夜。
沈母年纪大了,又担心他这一路舟车劳顿,一直没睡好。
现在看着他回了家,心才安下,才睡着。
沈凌枭却睡不着。
或许是担心这美好的一切都是梦境,他格外地精神。
就披上了外套走到阳台,倚在栏杆边望月。
皎洁月色如水轻柔,几颗星子交相闪烁——没有西藏的星星亮。
沈凌枭无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下一瞬又赶紧摇头将想法甩出脑子。
这是上海,这是他的家。
已经回了家,怎么还想着西藏?
正想着,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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