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和孟了了之间的关系已经落了锤,但毕竟一个是前夫哥,一个是后来者,俩人挨肩膀坐着,既不能就孟了了的交接问题互换意见,向前辈学习吸取经验教训这事儿更是不靠谱儿,难免互相脸上都有些尴尬。
开车的小警员透过后视镜瞧了瞧他们,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道:“蒋队今天挺沉稳。”
蒋天奇瘫在座椅里,砸吧砸吧嘴,瞧了一眼坐着都十分端正的杜同舟,说我哪天不沉稳?你说说我听听。
小警员不敢说话了,挠了挠鼻子,继续专心开车。
“不对。”杜同舟忽然开口道。
“怎么不对?”蒋天奇皱起了眉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冲杜同舟说,“我哪儿不沉稳了?我还得把沉稳贴脑门儿上才叫沉稳啊?!”
杜同舟像看个大傻子似地看了看蒋天奇,又转身看向押着沈为民的后车,低声道:“这事儿不对。”
蒋天奇见他脸上一本正经,也收了不着四六的样子,坐直了些问道:“怎么说?”
“我记得我们刚进餐馆的时候,里头有七个食客。其中一个是沈为民,另外两桌分别是两个和三个男的,刚才躲在拐角看热闹,还有一桌……”杜同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就在沈为民后面,带着棒球帽,短发,没看清长相,体型上看像个女孩儿,但也可能是个瘦小的男人。好像从你把人都赶出饭店之后,我就没再瞧见他了。”
蒋天奇琢磨出味儿来了,神色一凛,身子坐得更直,头几乎要撞到车顶。
“会不会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小警员不确定地问道。
“再不爱凑热闹,也不会一离开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他有这样的行为逻辑,或许是因为他极度冷漠,又或许是他有必须离开的理由,比如……”杜同舟寻找着合适的词描述,“逃开警察的视线。”
“沈为民看到我清场后,立刻放弃了抵抗……”蒋天奇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顺着杜同舟的逻辑说着,“所以你说的第二个理由更有可信度。他们像是打了场配合,沈为民拖住我,给他争取机会逃脱。真特么贼啊,学会避人耳目、混淆视听了,俩人装不认识,最坏情况也能丢一保一。”
说到这儿,蒋天奇蹦起来大骂了一句,拍着小警员的肩膀就嚷嚷开了:“之前咱们都说这案子的凶手可能有俩人,那时候我竟然没留意到,让丫跑了!大意了大意了!不成!咱们掉头回去查监控,今儿一定把他们俩都抓了!”
“你当时被了了的一句宝宝迷了心窍,还能留意什么。”杜同舟似笑非笑地看着蒋天奇,话中带刺地说。
提到孟了了,蒋天奇一身的反骨忽然像是捋顺了。
正打算笑一笑,他却猛地停住要把小警员拍得内出血的手,有些怀疑又有些心存侥幸地看向杜同舟,讷讷道:“孟了了……”
杜同舟被他的神情吓到,却也在下一秒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如果那人真的是沈为民的同伙,那么她确实有可能会对像警察提供线索,导致沈为民被抓获的人进行报复……尤其……了了现在身边只有姜小姐一个人……”
“掉头掉头!”蒋天奇又往小警员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指挥起杜同舟,“你给了了打电话,问清楚她在哪儿,让她千万别下车。”
说完,他给张威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此时的情况,嘱咐他们必须片刻不停地把沈为民送到局里,同时也千万注意安全,要是沈为民的同伙也是个不要命的,劫囚车这事儿也不是做不出来。
“那咱还调监控去么?”小警员咳嗽着问蒋天奇。
蒋天奇稳了稳心神,又给兄弟单位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派人去调监控,务必查到那个消失的食客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又去了哪儿。
“了了她们正往酒店开,从这儿过去两个路口左转能跟上她们。”此时杜同舟也收了线,和蒋天奇报告孟了了她们的动态。
“有人跟着她们没有?”
杜同舟正想回答,手机又响了,是孟了了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打开了免提。
“有一辆电动车一直行驶在非机动车道上,骑车的人带着头盔,看不清长相。”孟了了像是和蒋天奇心有灵犀一般说着目前的状况,冷静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是真的如此沉稳,还是强自镇定,“我会在下个路口右转,如果那人还在,就说明他确实跟着我们。”
“好。”蒋天奇先杜同舟一步开了口,“小心开车,不要太快,也别太慢。你先坚持在路上跑,别回酒店,打开定位,我会尽快追上你。”
“好。”孟了了轻轻应了一句,小声和身边的姜昂说了些什么,不多时,蒋天奇的手机上出现了她的定位。
“我们马上到,别慌。”蒋天奇深锁着眉头,语气却尽量保持着轻松自然,正打算挂电话,却又多说了一句,“了了,回北京了我想吃张哥煮的酸菜饺子。”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什么,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透过递减的信号,蒋天奇听到电话那头孟了了带着愠怒的严厉声音:“蒋天奇,闭上你的嘴,你不知道说这话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吗?赶紧呸呸呸,摸摸木头。”
蒋天奇呼出一口气,乐了。
他怕孟了了太过紧张开车不安全,故意说两句缓和缓和她的紧绷状态,哪怕是被她骂两句也无所谓。
至于说的这句明显不吉利的话,他倒是不以为意。
国家暴力机器的公务人员、唯物主义小战士,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一句谶语般的话方到。
“知道了。”蒋天奇拍了拍小警察的肩,示意他再开快点儿。
“呸呸呸。”孟了了提醒道。
蒋天奇没辙,呸了两声。
眼看着杜同舟的嘴角都快抽搐了,蒋天奇好心地不打算继续折磨他,说了声马上到,就要挂电话。
“摸木头。”孟了了像个古板的年级主任,毫无感情地下达着命令。
电话里又传来姜昂的一声轻笑。
蒋天奇忽然有些害羞,局促地朝杜同舟看了一眼。
没想到,倒是杜同舟替他解围了。
“车上没木头,你小心开车。”杜同舟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扭脸对蒋天奇说,“虽然我和了了已经翻篇儿了,但也请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秀恩爱,show some respect,可以吗?”
蒋天奇此时倒没什么心思和杜同舟扯闲篇儿,随口应了声是,又目光炯炯地朝前路看去。
他希望能尽早看到孟了了,确认她的安全,然后把那个自投罗网的王八蛋打上背铐一起带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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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市郊公路,正是大车往来最密集的tຊ时候。
路上时堵时疏,让孟了了不得已更集中了精神。
“还跟着。”姜昂看了眼后视镜,那里面映出一辆小型电动车如幽灵一般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辆车车速平缓,车上的人体态轻松,正常得就像下了班往家赶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杜教授通知了她们,她们是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危局之中。
“下个路口就能碰上他们。”孟了了看了眼手机里两个即将相遇的点,心里计算了一下距离和路线,“你抓紧安全带,一会儿我可能会急刹。”
姜昂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看着孟了了:“我得感谢你,这样的事又能遇上几次。”
“神经病。”孟了了对姜昂时不常就表现出来的疯狂感到不解,但此时也不是个和她探讨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只能骂她一句,继续开车。
一分钟后,到了路口,孟了了打了方向,远远就瞧见了对向车道上一堆大车中间夹着的警车。
她的眉头皱紧,心说坏了,警车一来,哪个心里有鬼的不隔着八百里就跑了。
她这条车道上虽然没什么车,可蒋天奇那条路上大车几乎排满了,到时候他们想要挪出车流都费劲,更别提掉头或者追击了。
“人还在吗?”孟了了问姜昂。
姜昂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后视镜,又嗯了一声。
“给杜同舟打电话。”孟了了踩了一脚刹车,降低了车速。
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蒋天奇的声音。
“我会再往前开五百米,然后把车横过来,拦住那个人。你们需要在我挡不住你们的时候立刻把车挪出车队,然后堵住他往回跑的路。”孟了了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截了当地给蒋天奇安排起了工作。
蒋天奇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局里是调来了新的女领导,他除了服从,没有别的可说。
“能做到吗?”孟了了没等到蒋天奇的回应,蹙着眉又问了一遍。
鸡血打进蒋天奇的身体,他热血沸腾,重重朝车座上打了几拳,大喊一声:“得嘞!开始吧サスケ!”
小警员也如蒙感召,眼中迸射出炙热的光,烧灼了这漆黑的寒夜。
一切如同孟了了安排的。
她踩下油门,车瞬间提了速。
在姜昂的一声惊呼中,她看准时机,利用自己的车身挡住了费力挪出车流的警车,不让在右后方跟着的电动车有所察觉。
两辆车擦身而过,两个人的视线短暂交汇,确认了对方安全无虞之后,又匆匆错开。
“抓紧。”孟了了短促地提醒了一句,猛地把方向盘朝右打了半圈。
轿车的刹车片发出尖厉的声响,盖过了泥头车呼啸而来时的轰鸣声。
电动车上的人没料到孟了了的车忽然转向截住了前路,也跟着慌忙刹车,人顺着惯性往前冲,差点从车上飞出去。
还来不及看清情况,他又瞧见一辆警车从对向车道驶来,在身后不远处一个甩尾,断了后路。
喧闹的公路倏然变得安静异常,他只听得见自己闷在安全帽中的急促呼吸声,像是一架风中的吊车,吱呀着随时就要倾倒。
风镜被气息打上一层薄雾,朦胧中,他看见警车上跑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警服,一个身着便衣,却身高腿长,气势惊人。
他们躲避着前进的大车,叫嚷着跑向他,眼神坚定而锐利。
他知道,他这个猎人,落入了猎物的陷阱。
转头不甘地看了一眼轿车上自始至终没露面的人,他重重捶打了一下把手,蓦地跳下车,如仓惶的羚羊一般逃向路边。
蒋天奇见状,喊了声包抄,立刻顺着他逃窜的前方追去,企图利用自己头皮以下都是腿的优势,在半路把人截住。
电动车驾驶员似乎很清楚这一块儿的地形,更不怕死。
他毫不在意高速驶过的大车,躲闪着蒋天奇的追捕,快速穿过马路,朝另一条东西方向的公路跑去。
蒋天奇被他闪了一个踉跄,正要追上去,却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车挡住了去路。
他气得骂了句娘,看清了那人的逃跑方向,车刚过,便和小警员一起脚下生风地追了过去。
很快,三个人消失在了孟了了等人的视线之外。
眼前只剩下亮着路灯的公路,以及被他们堵住道路而前进不得的车。
灯光炫目,把路照得扭曲变形,最终吞噬了这一辆辆的大车。
孟了了有些着急,不知怎么,拦截电动车时的果敢冷静悄然无声褪去,甫上车时的不安再次涌现,以至于她想要下车时,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车门。
她想,大概是蒋天奇到底没去摸木头闹的。
姜昂叹了口气,探身过来替她点开了车门锁。
孟了了深深吸了口气,下了车,也朝着蒋天奇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了了。”身后,杜同舟叫住了她,“蒋队心里有数,咱们先挪车,让其他车先过去。”
现在过去,危险暂且不论,没准儿还给警察添乱。
孟了了知道他说的有理,停住了脚步,重新回到车里把车停在路边,却还是难以挥开心里的焦虑不安。
她按下车窗,让冷风灌入车内,又把眼镜推到头顶,眼睛不怎么聚焦地看着窗外。
她想以此混淆时间的流逝,好让自己不去清晰地计算每一秒。
手无意识地放进口袋,孟了了摸着个什么,又薄又脆。
是蒋天奇给她的叶子。
她拿出来放在手里,盯着心形的轮廓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这片叶子能给她任何的启示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一条公路上响起了一声尖厉又急促的刹车声,然后是一阵巨响,如同巨兽临死前的颓然倒地。
孟了了和姜昂同时直了身子,惊恐又无措地看向窗外。
叶子从掌心滑落,忽忽悠悠坠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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