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落地窗外是一个下沉式小广场,摆着几张木质桌椅供人休憩,沿墙边栽植的景观树上还挂着各式马卡龙色彩绘的圣诞球,寒冬料峭,鲜少有人在室外逛,有打扮优雅的阿姨牵着条圆滚滚的摩萨耶从阶梯缓步走下,摩萨耶那摇晃的小身板像一团移动的云朵,两颗圆溜溜的眼睛像玻璃珠镶嵌在雪白绵密的棉花糖中,让人忍不住想抱个满怀。
托狗狗的福,江衾影回过眸时已将郁气释放了大半,情绪化并不能解决问题,僵持对峙更是劳心伤神,原是她不占理在先,所以她劝自己耐下心来,她看向面前的人,这人刚刚在她回过头时的同一秒目光也从窗外撤了回来。
江衾影心中腹诽,同样是样貌不俗,但摩萨耶比他可爱百倍,不,千万倍。
“章弋珩,我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不讲理。”她假意吐槽,寄希望于他就此反驳她,回归一个理性的状态,她不相信前边是他正常的样子。
“江衾影,我从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倔犟。”章弋珩不慌不忙地回道。
“......”江衾影好不容易压下的郁气又被他轻易地挑起来了,她语气不善道,“我现在跟你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的对话始终进不到核心圈内,章弋珩怕她一言不合又起身走掉,他一下站了起来,紧接着挪到她那端卡座坐下。
江衾影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在自己身旁坐下了,她本坐在卡座中间,他一挤过来两人胳膊大腿都紧挨上了,他今天穿的是圆领的羊绒衫,螺纹领口之上白皙肤色清晰肌理映入她眼帘,近在咫尺,江衾影只得往里面挪了挪屁股,拉开点距离,后瞪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章弋珩无视她质询的眼神,侧过身一手搭在椅背,一手伸过去将盒中的手表拿出来置于手心摊在她眼前,柔下声问,“三个选项,你很难选吗?”
江衾影睨了一眼手表,回道,“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为什么......要是搁以前她肯定不问为什么,直接兴高采烈地收下,现在推三阻四,章弋珩不难猜出她铁是出于不想跟他有瓜葛的原因,但他偏要跟她有瓜葛。
这个不选,那就只剩一个选项了,更好。
“那......我就等着你跟我表白了。”章弋珩瞳光熠熠地锁着她。
表白这个词听得江衾影心尖一颤,像听到了一个少儿不宜的违禁词,她感到莫名的羞燥,好生奇怪,她少女时期曾大言不惭地跟人扬言还会继续表白,那会儿表白这个词能轻而易举地从口中说出,现在成熟了,成个大人了,反而害臊起来了,光是耳闻都犹如触电一般发起麻来。
但显然有人并不害臊,面色如常,丝毫没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让人发麻的话。
他此时呈半圈禁着她的姿势,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味笼罩着她,她若想逃离,唯有钻桌子底,但江衾影是绝对做不了这狼狈事的,她捋了下思路,不解道,“不是还有一个选项吗?”
章弋珩叹了口气,“江衾影,你真以为我是找你要回那块表的?”
江衾影隐隐觉出点什么,一会儿便懂了,因她拒绝了他的输送资源,于是就变着法儿直接给她输送钱,明知她不可能表白的,就故意这样说哄着她收下礼物,又结合他称赞了她的卖表行为,估计是想要她收下以便将来她如果有需要再变卖掉。
“我选好了。”江衾影沉默过后,坚定道。
章弋珩明显一愣,眯着眼瞧她。
“我试一下。”江衾影说着站起身来。
章弋珩不明白,坐着不动,仰着脸看她。
“我想想办法,把那块表寻回来给你。”江衾影居高临下地解释完了,又道,“麻烦你起来一下,让我出去。”
章弋珩仍坐着不动,脸色慢慢僵了起来,他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诞感。
他不由地自问,这么是这个走向,越走越偏,越走越偏,现在简直是脱轨了!
他干了什么吗?明明最开始他只是借着表想见她一面,结果现在逼得她要想方设法还表了,到底是哪一步,哪句话,让走向脱轨的?
他还没盘出怎么挽回局势时,却听到江衾影再一次说“麻烦你起来,让我出去!”她这话声量没控制好,有些大,语气义正辞严,引得咖啡厅里周围的人纷纷瞥过来,尤其是隔壁后桌本在闲聊的三位老阿姨,一听到动静,暂停嘎山湖,搁下咖啡杯,齐刷刷侧头看过来。
因章弋珩背对着众人,于是,大家看到的便是一男的存心堵在座位上,不放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走。
阿姨们啧啧道。
“人小姑娘被逼得面孔都红了,这男的还不动弹。”
“什么年头了,法治社会耶,还想来强迫那一套不成。”
“大庭广众敢干强迫人的事可勿得了哦,啥素质,面孔都不要了。”
阿姨们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两人的耳朵里,江衾影挺尴尬的,有一瞬想坐下来,但又觉得这里她是真待不下去了,而章弋珩脸色黑沉如墨,他深呼一股气,不甘心地起了身,错开身让出道。
江衾影连忙挪动脚步,离开前抬眸略略看了他一眼,马上垂头快速走出咖啡店。
章弋珩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那背影走上阶梯,往地面广场去他才恍然回神,忙草草把盒子塞进礼袋里,期间又听到那老阿姨的碎语,“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但素质跟不上一切白搭。”
章弋珩忍不住地回了个眼刀过去,老阿姨一声“嚯呦”转头跟老姊妹唠,“我老跟我闺女讲,谈对象呀首先要看人品,你们记得老早有个新闻,老吓人了,那男的......”
章弋珩拿好东西懒得理会闲言,大步流星地离开咖啡店。
江衾影走得不快,章弋珩从下沉广场阶梯上来就看到了人影,他追上去后没拦人,而是跟她并肩走着。
“江衾影,我刚才被人骂了。”
他这话语气饱含委屈,想到刚刚咖啡店里老阿姨们毫不避讳的“仗义执言”,就差指着他鼻孔加以斥责了,江衾影不厚道地在心里笑了。
“我被人骂过有病,但从来没被人骂过没素质,今天头一遭。”章弋珩又道,言语中极尽郁闷。
江衾影憋不住笑了,但又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欢,她幸灾乐祸一句,“谁叫你不讲理的。”
章弋珩闻言大跨一步伫在她跟前。
江衾影皱了皱眉,不知他又想干嘛。
章弋珩摊牌了,“江衾影,我不缺表戴不缺钱花,我这样大费周章地约你见面,想送你表,要你遵守诺言,我什么心思你看不明白吗?”
一阵冷风袭过,他的短发被吹得凌乱,有一小撮刚服帖地窝在额角下一秒又叛逆地冲进风中蹦跶,不同于发丝的随风逐流,他眼神十足十的坚定。
江衾影感觉自己的心神在风中飘荡了一会儿后才归位,她眨了眨眼,迟疑道:“你难道不是跟 Jason 一样对我是出于朋友的关照吗?”
“当然不是!”章弋珩立即否认。
江衾影不敢信,愣愣地不说话。
章弋珩真不觉得此地是个好地方,此景是个好时机,诺大的广场除了急匆匆取餐送餐的外卖小哥,就他们两个干杵着,寒风肆虐,她鼻头都红了,还微微发起了寒颤。
看到她愣神的样子,章弋珩也管不了此情此景是否符合他的气质了,他温声道,“还要我说得再直白点吗?”又微微探下头,凝视她眼睛说,“因为我喜欢你,江衾影。”
江衾影猛一激灵,瑟缩了一下,这广场光秃秃的,寒风乱窜。
章弋珩直接牵起她大步走去地面停车场。
江衾影被塞进一辆宾利里时人还有点错愕,章弋珩绕进驾驶座,利落地发动车子,将车内暖气开到最大,呼哧呼哧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在密闭的空间里异常有存在感,没一会儿,暖气扑到脸上,唤醒了她一时冻僵的思绪。
江衾影感觉自己的心跳被出风口急促的呼哧频率带乱了节奏,好在有大衣的掩盖,她表面上维持着平静。
不过内里已经兵荒马乱了,异于昨晚的那种兵荒马乱。
他说喜欢她?
太不可思议了!
曾经她在表白失败后问过他,是不是讨厌她,他立即否认,说从来没有讨厌过她,但不讨厌不代表着就喜欢,她懂,她自觉没未从他身上看到过他喜欢她的迹象。
现在乍一从他口中听到他说喜欢她,她涌起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曾追他太久了,心心念念,梦寐以求,满心期待着他也喜欢她,一朝成真了,却恍惚了,慌张了,甚至畏缩了。
他为什么喜欢她,他什么时候喜欢的?
他真是不可捉摸,她追他那么多年没结果,现在不追了,完全没心思了,他却喜欢她了。
“还冷吗?”章弋珩问道,同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一把扔到后座。
江衾影摇摇头,“不冷了”,不过她人仍是僵硬地端坐着。
章弋珩又拿过礼袋递给她,“现在可以收下了吗?”
江衾影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她突然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怎么面对他了,偏偏他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章弋珩见她不自在,也没有以为中的惊喜交加,整个人还懵怔着,便把礼袋搁在中控台。
车里温度升得快,江衾影感觉暖过头了,加上有人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她感觉背上汗津津,不由地动动身子,微微往前脱离开椅背。
“热吗?”章弋珩转了转旋钮将温度调低点,又附下身伸过臂将副驾驶的出风口拨片往下压了下。
做完这些他却没有回归原位,就着俯身的姿势偏仰着头瞧她,江衾影见这一张浓墨重彩的脸就在自己眼下,心又猛得一颤,不自觉地又把身子靠回了椅背。
“你在想什么?”章弋珩问。
她在想什么呢?想了很多,江衾影脑袋不是很清明,这会儿她没办法将感受条分缕析一遍,她也没预料到自己在听到他说喜欢她后会是这副不知所措的反应,不过,因他前面问了可以收下礼物了吗,她刚刚便集中思路想了想这个问题,收礼物跟他喜欢不喜欢自己有关系吗?就因为他说喜欢她,她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收下贵重的礼物吗?
“你让我再想想。”江衾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好。”章弋珩竟然没因这没头没尾的话而感到奇怪,他好像很理解她,耐心十足地笑说,“你也可以问我,问什么都可以。”
江衾影因他的这抹笑舒缓了下,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但最后,她还是把问题吞咽回去了。
如何面对他的喜欢,是她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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