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定在了方昭他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
推开包厢门时，热浪裹着牛油香扑面而来。圆桌中央的鸳鸯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汤那边飘着一层厚厚的辣椒，白汤里浮着几颗枸杞。二十多个队员和教练组挤在一起，徐浩正站在椅子上往锅里倒毛肚，王睿拿着漏勺在旁边虎视眈眈。
“冠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方昭被推搡着坐到主座，奖杯“咣当”一声放在转盘上，立刻被传着轮流摸了一圈。
“沾沾喜气！”年纪最小的二队队员小李眼巴巴地伸手，“方哥，我能拍张照吗？”
陈志明一巴掌拍在方昭背上：“看看！咱们大满贯多有魅力，谁能不崇拜！”
方昭笑着把奖杯塞给小李，顺手揉了揉他的板寸头：“多拍几张，回头洗出来挂训练馆。”
服务员开始上菜，一盘盘牛羊肉像小山一样堆在桌上。徐浩开了瓶白酒，挨个给大伙儿倒上，轮到方昭时却换成了果汁：“伤员特殊待遇。”
“少来！”方昭抢过酒瓶给自己满上，“今天谁也别想逃。”
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清脆响亮。方昭仰头喝干，火辣辣的酒顺着喉咙烧下去，烫得他眼眶发热。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发给鹿西的微信界面，没有回复。
“哎，看这个！”王睿突然举起手机，“方哥夺冠的视频上热搜了！”
屏幕上正是比赛最后一球的慢放，方昭的正手爆冲像道白色闪电，狠狠砸在对方台面。
“拍得不错。”方昭移开视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陈志明凑过来：“听说鹿西也来看比赛了？”
“嗯。”
“那怎么今天不叫上她？”
方昭的筷子在油碟里搅了搅：“她忙。”
徐浩在旁边猛咳一声，被王睿塞了块羊肉堵住嘴。包厢里突然安静了几秒，只有火锅沸腾的声音格外清晰。
“来来来，继续喝！”陈志明适时地打破沉默，“今天不醉不归！”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小队员们轮番来敬酒，方昭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干。酒精让他的手腕开始发烫。
“方哥，你少喝点。”小李担忧地看着他，“队医说......”
“没事。高兴。”
确实高兴。赢了比赛，保住了积分，赞助商那边也好交代。可胃里烧灼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内脏。
桌上第三瓶白酒见底时，方昭已经有些坐不稳了。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包厢里东倒西歪的众人。徐浩正抱着麦克风嚎《朋友》，王睿和女友头碰头地看手机，教练拉着领队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方哥？”小李凑过来，“要不要送你回去？”
方昭摇摇头，闭着眼睛喃喃道：“西西......”
“啊？”
小李一脸茫然，旁边的队友却突然举手：“我知道鹿姐家在哪儿！”
十分钟后，方昭被三个小队员架出了火锅店。夜风一吹，他胃里翻江倒海，趴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
“要不带方哥回他自己家吧？”有人小声提议。
“方哥非要去鹿姐家......”
最终他们拦了辆出租车。方昭被塞进后座时还在嘟囔着什么，奖杯紧紧被他抱在怀里。
车窗外的霓虹灯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块。方昭靠在座椅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想起比赛结束时那个镜头。鹿西坐在观众席上，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见的笑意。
那么短暂，那么真实。
“到了到了！”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小队员们七手八脚地把方昭扶出来，讨论着楼栋号。夜已深了，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这栋吧？”
“没错！”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方昭更加头晕。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感觉奖杯硌得胸口发疼。
“方哥，你还好吗？”
方昭没回答。他的脑海里全是今天在赛场上看到的那个身影，鹿西抬头看他的眼神专注又明亮。
叮——
20 楼到了。
鹿西的腕表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得她脚边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浴室的花洒大概没拧紧，滴水声在深夜里清晰可闻。鹿西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突然想起比赛结束时大屏幕上自己的脸。导播切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收敛嘴角的弧度。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蒸腾的雾气很快模糊了镜面。鹿西仰起脸，任由水流冲刷过疲惫的四肢。右手腕内侧还残留着掐痕，是看比赛时无意识掐出来的。她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骨上。
擦头发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艾玛发来的照片：方昭站在领奖台上，高举奖杯的样子像捧着全世界。
鹿西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床头闹钟的荧光指针指向两点零五分，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响。她拉上窗帘，从衣柜深处翻出件旧 T 恤当睡衣，领口已经洗得发白。
就在她刚躺下时，门铃响了。
第一声时鹿西以为自己幻听。第二声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哪位？”
门外传来七嘴八舌的喊声：“嫂子！”“鹿姐！”“开门啊！”
鹿西猛地坐起身，差点被被子绊倒。她冲去开门，楼道里的场景让她瞬间清醒。三个穿着队服的少年架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右手还死死攥着个奖杯。
“方昭？”
小李挠挠头：“鹿姐，方哥喝多了非要来找你......”
“我们拦不住啊！”另一个补充道，“他一直念叨着你。”
方昭站直身子，踉跄了一下又稳住。酒精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松木香扑面而来，他趁机向前，奖杯“咣当”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西西，我赢了。”他说，每个字都带着微醺的鼻音。
小队员们发出起哄的嘘声。有人捡起奖杯塞回方昭手里，又推着他往门里走：“嫂子受累了！”“方哥就交给你了！”
鹿西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群半大孩子已经一窝蜂跑向电梯，脚步声震得声控灯全亮了。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楼道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方昭还保持着被推进来的姿势，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拎着奖杯。他的领口敞开着，锁骨上还沾着不知道谁抹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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