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平安夜。
闻蝉一觉睡到十点钟才醒,险些误事。拜周见蕖所赐,她喝那么多红酒,本不必面临失眠烦恼,他偏要抱她那一下,吓得她整晚惊魂未定,黑暗中瞪眼到凌晨三点钟才睡。
头疼,不必照镜子,她确定自己一定长出黑眼圈,需要用厚厚的粉遮盖。又不禁多疑地想,难道他留下的酒有问题,总不可能是她酒量太差。
她提前告知过景小姐,这天有事休假,她要去坟场探望周自秋。本该赶早,如此便只能下午再去。
数月时间里,翁姐经她耳濡目染,已学会做西式早餐,虽然摆盘缺乏美感,但营养价值达标。闻蝉吃着不合时宜的早餐,面不改色地吞掉黑咖啡消肿,餐盘推到一旁,她翻开随身携带的那只条纹封皮的笔记本,修改今日的日程计划。
没等合上本子,景小姐打来电话,闻蝉有些惊讶,毕竟她一向不会在自己休息的时候前来打搅。
景小姐称,清早刚到慈善会,便收到银行电话,有一笔巨额捐赠的转账,对方的户头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似乎只是一具空壳。本城竟还有这么善良无私的大豪客?太诡异。唯一的线索是打款的备注信息,写了“Miao”这个名字。
Miao 是谁?一团浆糊,毫无头绪,闻蝉可以保证自己不认识什么叫阿苗或阿妙的女友。
顺便记在本子上,画一枚问号,闻蝉决定明天再到银行查问。
告知翁姐一声,她带着笔记本上楼,将本子放在今天要配的手袋里,洗漱更衣——还是不够清醒,她直接冲凉,彻底唤醒自己。
阿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部车,昨天被她撞坏的那辆已经送去维修,他倒是办事麻利。闻蝉却要卸磨杀驴,赶他回去,同样放他的假,她自己开车就好。
他不答应,坟场偏远,一定要跟去。看她温和有礼,他还敢跟她讲玩笑话:“闻小姐,我就在外面等你,你不要怕啊,我只做司机,不做刨坟勾当。”
和周见蕖一样,玩笑话都不好笑。
闻蝉拗不过她,使唤他奔赴许多家花店,她精挑细选,定一束圣诞风格配色的鲜花,抵达坟场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半。
周秉德也在。
他或许并不想碰到闻蝉,猜她一定会上午来祭奠,他便选择下午,与她错开。结果阴差阳错撞到一起,闻蝉礼貌叫一声“爸爸”,不敢多说话,周秉德一副被打搅的表情。
算了,周自秋最喜欢的节日便是圣诞,父亲和妻子都来陪他一起过,自秋开心,周秉德愿意让步。
良久无话,午后的墓园阴渗渗的,闻蝉站在阴翳下,周秉德沐浴着日光。她携花,他带酒,以前一起欢度平安夜,这些不可或缺,似乎什么都没变。
五十年的麦卡伦威士忌,仅生产十二瓶,如今有市无价。周秉德嗜酒,自己舍不得喝,通通送给地下的爱子,人家讲寸土寸金,他这是寸杯寸金。
阳光下,周秉德的白发泛起银光,脸色颓丧,闻蝉忍不住出声关怀:“爸爸,你最近还好吗?”
他的沉默代表一切,闻蝉识趣地选择不去打破。
直到他那股愁肠彻底拧成死结,价值百万的一瓶酒已经见底,不知能挽救多少孤儿寡母,闻蝉暗自心疼。而他痛饮一口,坐在墓碑旁边,总算搭理闻蝉,绝非为了寒暄。
他还是为自秋的死耿耿于怀:“自秋出事那天,最后见过的人是那个讨债鬼,他一定有问题。”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线索至此中断,周见蕖一定没少到警局参与调查。但确切地说,已知信息中,周自秋死家里,闻蝉当时也在,只是还不知道周自秋已经回来,他们未打照面。因周见蕖杀兄的动机比任何人都足,周秉德针对他也无可厚非。
闻蝉并非为周见蕖说项:“虽然我也怀疑他,但缺乏证据。”
她几乎瞬间下定决心,对周秉德坦诚相告:“我昨天见过他。”
周秉德睃她一眼,似乎刚刚只是感叹一句,表达对周见蕖的憎恶,并不想多谈他。
“兆周的状况,想必你都听说了。”
闻蝉点头,眼神有些伤感,她有心无力,只能看着兆周衰落。
“自秋是做的不够好,他书读太多,做事死板,难免迟钝了些。但错并不全在他,若非有人趁机做空兆周,自秋能撑过这一劫的,他肯定能撑过去……”
闻蝉岂会不懂这个道理,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她确信周自秋就快要跟她说了,或者和周秉德说,他们都愿意帮他。只要早一些,兆周不至于变成今天这番田地。
“我已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他那双眼中闪过赤裸的狠意。
“那间烂船公司?”闻蝉追问。
周秉德不与她泄露更多,虽然周围再无第三个人,他站起身,还是谨慎地扫视一圈,收回目光后又换一个话题。他轻拍闻蝉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阿蝉,自秋不是个优秀的商人,但他这些年对你,算得上情深义重,对不对?他是位好丈夫,我的儿我最了解。”
闻蝉自然不会否认,点头赞同,神色露出更深的哀伤。
周秉德同样因欣慰而连连点头,最后叮嘱她,大抵也算得上一种关照:“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还没老,不必你来伺候。”
他先走了。
闻蝉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他已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背后起一层冷汗,他让她感到恶寒。她开始观察周秉德的另一面,狠厉、冷血,周见蕖到底不是他的亲生子,他太分得清亲疏。
至于她,她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独立在墓园中,多陪伴周自秋两个钟头,一切心事尽在不言中。
这处坟场本是周秉德为阿公修建的,同时希望他周家能够开枝散叶,代代相传。可不知他是否有请大师算过,也许风水不好,阿公还未住进去,长孙先走一步,造化真是弄人。
闻蝉感觉到一股阴风袭背,吹干刚刚那层冷汗,她将双臂抱在胸前,快走几步,离开此地。
还是阿良开车,例行问她:“闻小姐,去哪里?”
闻蝉看这辆车眼熟,总觉得之前见过,猜测是周见蕖的。但她并没问阿良,只是作答:“回家吧,你慢些开,我头晕。”
路过明珠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此处却灯火辉煌,邮轮出港。明明刚下班的时间,两边的海岸线已人满为患,不远处屹立着一棵巨型圣诞树,菲林乱闪,年轻人头戴圣诞帽,与友人相约合照,他们一定会玩到凌晨,精力无限。
就在去年,她还在这样郑重地对待圣诞,在家里忙前忙后,乐此不疲,弥补小时候缺失的趣味。时隔一年,如今只剩下满心荒芜。
车内不知为何特别闷堵,闻蝉叫停阿良:“靠边停下,我自己走走。”
阿良懂分寸地提醒:“闻小姐,晚上冷。”
闻蝉不理会他,下车后就在路边漫步,远离集聚的人群,阿良则以极慢的车速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麻烦太多,想不过来,她轻易地做到放空自己,三年间早已习惯穿细高跟,走半个钟头都不觉得累。热闹与她无关,她沉浸在自己苦旅中。
短暂回过神来,她停住脚步,敲驾驶位的窗,阿良立刻殷勤地问:“闻小姐,什么事?”
闻蝉说:“你先走,别再跟我,我自己叫车就好。”
阿良点头:“好,闻小姐你注意安全。”
他这次答应得那么爽快,闻蝉眼帘微动,不多看他,自顾自向前走,已抵达小轮码头,许多人正排队等待乘船观光。
零星的摊贩游走着销售圣诞装备,远处一位头上堆叠五只圣诞帽、手拖小型音箱的年轻人吸引到闻蝉的注意,音箱上立一张纸牌,明码标价,二十元一顶。他倒是有头脑,闻蝉忍俊不禁,很快挪开目光,人群嘈杂,听不清他在放什么歌。
走累了,闻蝉坐到长椅上休息,无聊地数人头,岸边的风不比坟场的风温柔多少,鼻头已经冰冷,呼吸变重。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虽无法确定,却像是感知到如影随形的注视了。她从手袋里找出手机,直接拨打那个陌生的电话号,三声后,对方接通,不讲话。
他不需要讲话,她借助手机,听到远处那只音箱在播放的歌曲。虽然周自秋只听古典音乐,但她自己绝对有听流行音乐,那是张学友的声音,歌名她叫不出来,一定与圣诞有关,歌词一直在唱“Merry Christmas”。
即使此时他们两个都是孤身游荡在热闹之外的野鬼,闻蝉也不打算接受他作为自己同一战线的盟友。她指责地说:“周见蕖,你跟踪我。”
好快结束的一章,烂爹要对周见蕖出手了吗
也算是一起过节了,跟踪就跟踪!
小叔子:这是第一个哥不在的平安夜…嫂嫂一定很孤单…嗯…一定需要人陪……ಥ_ಥ
喵喵跟踪记
好 好 好
闻蝉终于要和小叔子正面交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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